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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类似的炎夏里,他曾经也对谁说过类似的内容、或可能是未曾说出口的直觉的感叹;天蓝色的衬衫对上朴素的灰西装,两者相似之处也许只有黑色领带--但不是,不对,不只这样。

  「喂,黄濑?」对方略带疑惑地瞪著他,阶梯让两人的身高差又拉远了一点。「想说什麽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嗯、呃,也就是说,能找到人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黄濑接著走下楼梯,若无其事地笑到,「最近班上同学都忙著读书,一个人买饭很孤单啊。」

  不,自己原本不打算那麽说的。

  但心底某处开始骚动的未知感受、与记忆不断摩擦的想法,以及各种也许早已存在的意识在他的脑中乱成一团--这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哪。

  没有练习的日子还能遇见学长,真是太好了。

  以对象为主体的真心话,原本该是这麽回事。

  所以说,今年的他们和雨天的关系似乎太亲密了点。在进入连续几场全国大赛前,海常在比赛地点的近郊山区进行合宿集训,一方面加强团队训练,另一方面也为维持规律作息以保持最佳的身体状态;但就在集训第二天,台风也正好登陆造访。

  吃过早餐後,笠松独自从山腰的民宿走到不远处山脚的体育馆。照明的水银灯和空调设备都要在使用的半小时前启动,当初租借场地时又约好一切设备只能由队长他本人操作,因此笠松先一步打著伞,在斗大的雨中狼狈走往体育馆。

  然而,当他带著一身雨水走近的时候,体育馆内已透出光亮,似乎有什麽人先来了--或者昨天负责善後的自己蠢到忘记关灯。暗暗祈祷著千万不要是管理单位协调不周,而让其他人占用体育馆这类的事,走进体育馆後便发现正沿著场边慢跑的人。

  「黄濑!」不过比起那个,他更在意对方是怎麽进来这里的,大门钥匙明明还在自己手上啊。

  金黄色系的少年停下脚步,在认清楚自己後便从另一端跑了过来。「笠松学长早安!」

  「为什麽你会在这里?我昨天明明有锁门啊。」

  「我从後面仓库的门进来的,那边是用密码锁喔。」黄濑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外面雨太大了没办法跑步,所以就先过来了。」

  「喔……」出於如此正当的理由,他也不好责备对方什麽,特别是对方露出一副快夸奖我吧的表情时。「你还真的很努力在练体力嘛。」

  「毕竟离全国赛也没剩几天了,不好好加油不行啊。」

  「结果你也帮我把要做的事都做完了,谢啦。」不论大灯或抽风机都已启动,倒是替自己省了点事。「所以,你还剩几圈要跑?」

  「那个,我刚好跑完了……」

  「欸?」

  「刚才那是最後一圈,学长你正好就来了。」

  「这样我要干嘛啊……」原本还想乾脆和对方一起跑几圈好了。外头雨势不小,估计会让晚出发的一群人从民宿移动到此处的时间增加不少,但从现在开始什麽事都不做似乎又有些閒散过头了。

  「不然的话,学长帮我检讨昨天的分组练习好了!昨天教练只讲完整体配合的问题,学长就针对我的部分检讨吧。」

  「你以为我在旁边没事都只看著你一个人啊!」笠松立刻给了对方脑袋一拳,「算了,这样也好。我只能就我看到的部分检讨,其他的就没办法了。」

  「谢谢学长!」

  於是应著他的要求,他们坐在篮下由笠松逐项分析昨天几场比赛黄濑的表现,从动作上一再重复的坏习惯到终於养成和队友合作进攻的打法,口头说明虽然没有身体力行来得有效,但接下来又是整天的训练等著他,没有必要耗费额外的体力。

  黄濑原本还好好坐著,到头来却变成背靠著笠松肩膀,侧过头专注听他用纸笔解说几个防守策略。对於阻止对方坐没坐相的样子犹豫了几秒,笠松还是念在得让他好好休息的份上,纵容黄濑将大半重量倚在自己身上,反正让他听进手边教著的策略才是最重要的。

  到头来,这家伙竟然是最拼的一个啊。在对方似乎想提出什麽意见而静下沉思时,他听著由户外灌入的风雨声同时想著。从一开始自视甚高的武装姿态,到现在已经和球队的大家相处融洽,闹著他起哄的样子彷佛几个月前那些龃龉都不存在似的,也许黄濑原本就是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个性吧--只是球风却被训练得如此别扭,帝光的方针还真教人费解。

  自从和诚凛的友谊赛後,黄濑的态度的确踏实许多,起先在辅导课後还看见他在球场上的确有些意外,但毕竟是被称做天才的选手,出於甚高的自尊而付出比常人更多的练习也合情合理。

  只是,说不定有些过头了。

  身体素质原本就是因人而异,被视为天才的黄濑底线在哪自然只有对方自己知道,但笠松却也有几次看见他在练习中露出难受的样子而乱了脚步;小至抽筋大至扭伤拉伤的运动伤害在球队不是什麽新鲜事,勉强自己继续上场的大有人在,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对方该不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度练习,累积超过身体所能负荷的疲累,才造成那几次低於水准的表现?

  说起来,将优秀而具有潜力的的国中选手挖角到各校原本就是种微妙的暗示--那意味著你在球队的身分,就是为队上得分并带来胜利,既是光环亦是重担。他不确定教练是怎麽想的,毕竟武内教练虽然是那个样子,但好歹也担任海常多年来的指导者,不可能没有发现黄濑也许已过度练习、或者对他身为一个前途光明的篮球员在未来有何影响。

  像是一台得分机器一样,抱著直到被耗损殆尽的想法不顾一切地使用自己。如果这的确是教练计画的结果、也是球队唯一且最简单的胜利捷径,那麽身为队长的自己又是否该介入动不动爱往极端钻的对方?

  至此,他突然想起对方实在安静太久了,便出声确认。「黄濑,你想好了没?」

  「嗯?呃、那个……」靠著自己的身体震了一下,「抱歉啊学长,刚刚突然想到的方法一瞬间又忘了……」那个样子很明显是恍神去了。

  「喂喂,你真的那麽累?现在连早上的练习都还没开始喔。」

  「不会。只是刚刚想著想著就不小心放空了一下,还不至於说累啦。」

  「是这样吗。你啊,」他像在敲西瓜那样敲敲对方脑袋。「没有在逞强吧?」

  「真的没有啊。」黄濑接著微笑道,「而且,学长们都那麽努力,不小心变成扯後腿那个人的话就太丢脸了。」

  「……明明没有淋到雨却还是感冒了吗?」

  「相信我一下啊学长!」他从自己肩膀抬起头,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我虽然的确是海常最帅和最强的,但怎麽说呢……如果不能超越自己所期待的样子,那对大家而言就是扯後腿了吧。我现在可是很有自觉了,队长!」浅色眼珠里闪耀著金色光芒,风雨覆盖的天空之下彷佛没有比那更明亮的色彩。「因为我是海常的王牌嘛。」

  「笨蛋,」笠松伸手用力揉乱那头同样闪耀的金发,「先把第一句话给我吞回去再说!这种话哪有自己在讲的!」

  「可是学长你不是每次都--」

  「有觉悟的话自己知道就好,谁要你说出来啊。」

  「夸奖我一下又不会怎样!」

  「好好你最棒了--」他完全不带感情地敷衍过去,「时间也差不多,该准备了。」

  「欸欸、好随便!」

  「不要得寸进尺啊蠢货!」

  看来自己的操心还是多馀的,黄濑并没有那种可怜兮兮的身不由己--就算是消耗著自己的未来,大概也是他乐意的结果。此外,如果真的不行的话,武内教练早就阻止他了,自己没必要当个过度谨慎的怀疑论者啊。

  不久,手中虽然拿著各种程度上支离破碎的伞,却还是淋了浑身湿的队员们无奈而鱼贯地走进体育馆,接著又是一阵咒骂天气和换下还没开始练习就湿透的衣服的混乱。

  吩咐著众人把衣物、破伞和满是泥泞的拖鞋放到适当的位置,笠松在眼角扫过黄濑时短暂想著--对方没事最好,但说不定是自己错觉,他觉得黄濑最近似乎变得……更爱撒娇?

  然后在想起如此形容的对象是身高逼近一百九的高大学弟后,他立刻撤回自己的想法。

  *

  第四章【切牌】(中)

  *

  关于那个夏天的事,可以的话他都想忘记。

  关于自己是如何误判形势而将球传出,让好不容易守住的分差被对手追过,随著他们无可挽回地节节败退,队友在最关键的时刻也不再将球传给自己,最后只能在场外看著大名鼎鼎的海常於首仗退让,连参加冬季赛的资格都没有。

  赛後,一位原本就比较冲动的学长直接揪起他的领子大骂--毕竟他是最受看好的队长候选人、也是难以动摇的内定先发名单--你他妈搞什麽啊!别人那麽说就跩起来了、练习都在练假的啊!

  自己从来没有一天荒废练习,对於比赛的态度也绝对严谨以待,这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然而他依旧无法反驳。因为的确是自己,让他们输了比赛。

  身为二年级,他的确还有一年机会,但对三年级学长而言,笠松让他们最後的比赛以如此屈辱的方式逝去,没有理由不被埋怨或憎恨啊。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那样和自己对立,另外几位前辈立刻介入他们之间,缓和了气氛,却不改静下后弥漫于休息室内的沉重死寂。

  接下来的日子,笠松依然每天硬著头皮在队上出席。三年级学长几乎一口气引退,却没有人忘记他们是再也无法参与全国赛事的失败者。在注重体育校队表现的海常高中,男篮的事几乎也已传遍全校。

  即使同辈们始终支持著也相信自己,让他可以坚定忽视那些彷佛就在转角或暗处的谣言,但最难抵抗的却是无从开脱的自责以及让自我怀疑吞没、曾被予以重任的自尊。在这种时候放弃的话,太丢人也太不甘了;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什麽让自己继续待著的理由。

  这样无能的自己对於球队,到底还剩什麽?

  就在几乎要提出退队申请的时候,他被教练单独找到准备室,听著透过木墙而响彻整间准备室的运球声,他清楚地听见武内说了--「所以,队长才更要由你来当」。

  至此,他终於为自己找到不放弃在海常打球的藉口。在夏天真正结束前,原本该彻底遗忘的事便让它成为永远警惕自己的伤疤,带著对失败的恐惧继续前进。

  还有一年。

  *

  黄濑一早就在平常起床晨跑的时间被忘记改的闹钟叫醒。不过,今天开始既不需要、双腿也暂时不能跑了吧。他裹著棉被在床上滚了一圈,光是那麽想又有些辛酸。

  今天距离他们离开已隔了两日,精确来说正是冠军赛的当天。原本就是以打进决赛为目标的队伍,因此饭店也订到明天为止,让他们只能继续待到比赛结束。

  昨天同样被过早的铃声叫醒,他翻了个身继续回笼觉,下次醒来便接近傍晚了;将近一天没有进食的身体却不怎麽饿,他在附近超商买了饭团和面包,梳洗过後又是一轮深层睡眠直到现在。

  房里悄声运作的空调在补足睡眠的耳里听来分外清晰,厚重的窗帘也抵挡不住盛夏豔阳,透过布帘的白光让窗边的悬浮尘埃闪闪发亮。醒得那麽透彻,看来是没有机会再睡一次了,他於是认命地从床上爬起,双脚著地的瞬间,从脚底到膝盖的紧绷感立即提醒自己还是伤者的事实,黄濑有些困扰地往床垫施力,尽量不要让起身的动作给双脚更多负担。

  缓慢移动到浴室後,镜子里的自己挂著一张无精打采的脸,不知道是睡太多还是睡不好才造成这令人沮丧的表情--好歹有个靠脸吃饭的副业在,他也因此稍稍讶异於这样颓废的自己。重重拍了脸颊振奋精神,稍微打理好外表後,他才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高中以来,他少有不用练习或工作的閒暇周末,就算真的有,自己也大多是去练球练跑了;不,这当然不在他打发时间的选项之内,先不论他现在有伤在身,在输球的隔天又跑去打球,他没那麽自虐--照另一种说法是,他大概没有那麽喜欢吧,对於篮球这项运动。

  老实说,的确是做什麽的心情都没有。好好哭了一场又痛快睡了一觉,醒来後的世界照常转动,只是胸口某处像什麽消散似的虚无,没有特意逃避那些情绪,却连一点能够大起大落的痕迹都寻不著。侧脸、正脸,黄濑反覆看著镜子里的自己,从心中映到脸上的样子比起麻木而平静。

  前天比赛後,他立刻被送回饭店泡了好一阵子冰块,随後才去医院一趟。回想起来,自己受到的照顾规格简直该说受宠若惊,早川带著几位候补去买了好几袋冰块,小堀陪著自己去医院检查,最後是森山带来晚餐和漫画杂志来房间探望,连平常脾气说不上好的武内教练,都以不可思议的温和叮咛接下来得注意的事,还传授几招职业选手复健时的旁门左道。自己平时不是什麽乖巧可爱的後辈,输球後也没有谁不是情绪低落的,学长们却还是谈著怎样都好的话题,一边替自己做这做那。

  思此,他的嘴角终於有些久违轻轻扬起--同时,意识到这段记忆里唯独少了一个人。从离开比赛场地後就再也没看到的人。

  「笠松学长……」乾燥的唇舌久违地开合,黄濑发现光是想起这件事,就让镜影里的自己睁大睡肿的双眼,异样的焦躁感立刻成为他所有感官在意的唯一一件事。

  从前天比赛後就不见人影,连要回去找他都被森山学长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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