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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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盒子内躺着一块拇指长短的圆润宝石,琥珀一样温柔的浅棕色,镶嵌在复古的底托上,而两条细细的黑带子一左一右从两侧延伸出来,在下方绕了个优雅的弧度,穿过细绳固定在绒布上。

  太宰治拿起来这块手感颇沉、大约价值也不菲的大块宝石,就着车内微弱的光线凑近了打量:“这是领饰?我还以为是胸针。”

  中原中也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叼在嘴角,没点燃,就这么咬着烟屁股:“上次你不是在我的衣帽间里找适合你那件条纹衬衫的配饰结果没找到喜欢的吗?前段时间我去修表,等待时候去旁边专柜闲逛时看到了,感觉会很适合你——你不觉得那块宝石和你的眼睛,颜色很相似吗?”

  太宰治笑起来:“呜哇,今年走浪漫风吗?我要是个女高中生,大概这时候已经要非中也不嫁了……不过会送我这个,中也果然没听过那个故事。”

  “哪个?”

  “从前有一个年轻的军官,送给他心仪的姑娘一块和自己眼睛颜色很像的胸针,然后过了没多久,那军官就战死了*。”

  “……”中原中也思考了三秒,果断又嫌弃地回道,“没听过,你整天都在办公室里看些什么玩意儿?”

  “无聊嘛,正好这部据说很出名,难道黑手党的首领就不允许看动画番剧了吗?”

  “…………”

  “干什么那种眼神看我?要造反吗?”

  “……不,你是首领,你觉得开心就好。”中原中也拿出了最诚恳的表情,十分担心下次他就要拉着自己一起看了。

  好在太宰治看上去也的确是一时兴起,对这个话题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展现出更多的兴趣。中原中也于是低头打开了太宰给自己的礼物,掀开礼盒,发现里面是一双黑色的皮手套,扫一眼就知道是老牌子手工制作出的定制品,中原中也左手把手套拿出来,嘴里咬着右手手指尖处将手套脱下,然后试了新的这副手套,发现尺寸处在再大一分嫌臃肿、再小一分就戴不上去的合适线上,且皮料与手掌接触的感觉也十分舒服,是上好的小羊皮。

  中原中也有点意外,来回翻看自己的手,明显是对这手套很喜欢:“咦,今年的礼物居然很正常。”

  “不要把别人讲得好像从来不好好送礼物的魔鬼一样。我要起诉你诽谤了。”太宰治又仔细打量了那块宝石领饰,嘴角翘起片刻,然后妥帖将这个小礼物收好。他拿起放在杯架上的其中一杯关东煮,推开车门下车:“下车吧,车里好闷——反正烟花一会儿就要开始了吧?”

  中原中也收好手套,听了他这话把眉皱了起来:“胃疼好了?干脆就在车里,反正隔着窗子看也是看。”

  “那种程度,早就没事了。”太宰治懒洋洋摆了摆手,不过还是捞起那条尽显优雅的金绿色围巾的一头,像街上走潮流的年轻人一样在脖子上严严实实缠了好几圈,一下子把那股复古绅士的风格破了个干干净净。

  但这样的确暖和挡风,又没别的人看,他才不稀得保持什么形象。

  见状,中原中也只好拿起另一杯关东煮,跟着下了车。临海的涯边有一圈防止人脚滑跌落的栏杆,太宰治把半身重量都倚靠在了那栏杆上,手肘撑着横栏,关东煮放在随手就能碰到的凸起上。

  中原中也走到他身侧,把关东煮跟着放在凸起上,自己则背倚着栏杆。终于到了车外,他以身体为屏拦了一拦冰冷的海风,垂下头给一直叼在嘴角的烟点火;而太宰治眯起眼不知道打量了一圈哪里,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啊啊……我记起来了,这个地方,以前坐在中也的机车后座上来过这里嘛。”

  “有吗?”中原中也早忘了,他开着自己那辆爱车去过的地方遍布东京湾沿岸,只说其中带过太宰的次数就数不过来。

  “是啊,那时候中也和我,都刚刚加入黑手党嘛。”太宰治手搭凉棚“啧啧”,似乎在感慨好多年后这里的样子还是一成不变地人烟稀少,“你忘记了?我们有段时间任性得很,经常工作告一段落后溜走偷闲取乐,为了躲红叶大姐手下的眼线,我们找出了好多隐蔽的地方。”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太宰一说中原中也就记起来了,回味一下这段记忆,自己都笑出了声,“五……不,六年前,也太久了吧。”

  “我们认识都七年了。”太宰治跟着无意义地感慨了一句,然后也笑起来,“或者用其他人的说法是……我们才认识了仅仅七年吗?”

  “是有不少人以为我们是青梅竹马一样的关系啊。”中原中也弹了下烟灰,烟头处一点猩红的光极为短暂地亮起一瞬,照亮他的指尖,“不过的确,会造成这种误会也是难免的吧?毕竟我们在最初认识的时候,就打败了……‘超越者’那种级别的异能者。”

  “对呢,”提到这个,太宰治仰起头,像个高中生一样幼稚地伸出食指点着下巴回忆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对中也的印象,噗噗,那时候我在想,这么矮的一个小矮子到底哪来那么强的气势?还有明明有着那么强的异能,又被所有人称作是‘羊之王’……但结果,像是陷入狼群里的羔羊一样的人,明明就是中也嘛。”

  中原中也不做声了,可能是对这点没什么想说的,也可能是觉得太宰刚才喝的酒现在终于上了头,开始随心所欲地想说什么说什么起来。

  而太宰治果然还在一旁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速叙述着。

  “那些《羊》的伙伴们……安心于自己的弱小,并且贪得无厌、一昧强求着依存着中也的保护,这样的伙伴,给了中也很大的逼迫和不安吧?”太宰治重又趴会栏杆上,托着下巴凝视黑漆漆的海面,自言自语,“这么一想的话,我好像逐渐变成了和那群小鬼一样愚蠢的存在……”

  “……不是在逐渐变成和中也最讨厌的那群人一样了吗?”

  “什么?”中原中也睁大眼,略有些吃惊地看了太宰治一眼,似乎在想着回头打个电话问问太宰治今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照这劲头看可能还是红的黄的烈性的混着喝的,不然如果是平时的太宰治,怎么可能会说出来这种话?

  但吃惊归吃惊,他在一愣之后抿了抿嘴,有点无措,又有点觉得无奈和好笑:“说什么白痴话,你明知道你们是不一样的。”

  太宰治弯了下嘴角又抿直,接着鼓起脸,双手抓着围栏,用一个标准的猫科动物的习惯动作伸了一个弓着背的懒腰,转头看着中也:“我可是知道的哦,中也对森先生宣誓忠诚时说的话,我就想听那个,中也为什么不对我说一模一样的?”

  喝醉酒的人真难搞,中原中也在这时开始反省自己,我平时喝醉了也这么难搞吗?

  他皱着眉说:“我说什么……哦,你说那句。”

  「让我保护您化身奴隶支撑的这个组织,让我成为您的奴隶击溃一切敌人。」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而太宰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故意要挑开两人之间的矛盾一样,很缓很慢地说道:“你知道,中也——你知道我在为什么生气,不是吗?你明明清楚得很。我会生气,因为我觉得遭到了来自‘你’的背叛,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我异于常人,而你是非人类的小怪物,当我们察觉到自己与周围环境、伙伴、同僚的格格不入的时候,感觉到冰冷和寂寞的时候,从七年前开始,不是一向只有你我在自己能伸手抓住的地方吗?结果现在你告诉我,你不要再这样子了,你要学着变成一个正常的人类——哈哈,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想法?”

  这时候的太宰治好像又很清醒了一样,他条理清晰,语气尖刻又一针见血,一股脑说完那些后,停了停,又缓和下来,移开一直注视着中也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当然,我也知道有着这样想法的自己很幼稚,和十五岁时候的我没有任何区别,好像我的大脑和肉体乃至手段都随着时间长大成人了,但只有这里还留着一小块,一直停留在十五岁……我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啊,但每当面对中也的时候,我就压抑不住那些想法。”

  “生存到底是什么,生存的意义在哪里?找到这个是我至今还待在黑手党的理由。呼吸恋爱成长死亡,这些组成生存的章节,截至前三个,除了死亡,现在见过我各种样子的人,只有中也了。”

  在太宰那一番极难得一见的接近质问的话中,中原中也有了长久的沉默。他有点混乱,一方面感慨于上次见到太宰肯这么好好讲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可能得追寻到三五年之前了;另一方面正如太宰所说,话中的那些他都知道——即使没有明说,也没办法表达这么确切,但他的确是清楚的,清楚太宰愤怒的源头在哪里。

  所以他们都知道,森先生的事情只能算是导火索,并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们之间从未能有第三者插足——他们两个之间最大的问题,从来只有彼此。

  “太宰,”许久之后,中原中也仰起头,长长吐出一口烟雾,“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不对你说那句一模一样的话……究竟为什么不对你说,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自己明明很清楚才对。森先生想从我身上拿到的和你想从我身上拿到的可完全不一样——唔,起码森先生只让我干份内的事,而没有成天想着怎么把我拐上床一起翘班。”

  这时午夜到了,海岸一侧升腾起了极漂亮的烟火,绚丽的光接连不断,照亮一靠一趴在栏杆上的两人的表情。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但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欣赏烟火了。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有在想这个问题。”中原中也手指间漫不经心地夹着烟,说道,“现在刚好可以回答你——现在想想,那句话其实也不是在效忠森先生本人,而是在效忠我所向往的‘样子’。像你一直说的,一个呆在人类社会里只和一群小鬼相处过的小怪物,那时候哪来那么高的情操?我向往的是我向往的样子和居所,而森先生正好符合那个形象。”

  “我就是我自己,无论是不知会在哪天就消失的安全装置也好,还是港口黑手党的黑乌鸦也好,我想过出自己的人生。在这个前提之下,我热爱伙伴和组织——为了伙伴牺牲或者重情重义,那并非是‘他人’凌驾于‘我’本身意志之上,而是我选择了这么做,那是我的人生。《羊》带给我的只有逼迫和不安,我不喜欢那样子,所以在当初调查传言和回去保护伙伴两者起冲突的时候,我选择了调查传言。而又以这一点为前提,在这之后,才是森先生的个人魅力,那是我所缺少的,于是我加入了黑手党,待到至今。”

  他在烟火中平静地说完这些,最后转头看向太宰:“所以,太宰,你想要我对你交出的东西……我暂时无法给你,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交给某个人,也许之后我的想法还会发生变化……但现在而言,这点即使是森先生来也一样。”

  “……”太宰治的手指不动声色扣紧了木质的围栏,木屑刺进了他指甲里一点点,但他毫无察觉,面上一派平静,好像早有预料一样,感叹似的笑道:“听中也最后这句话,好像我还应该荣幸一下似的。”

  中原中也坦坦荡荡一点头:“你可以。”

  “……等一下,你是真的没有听出来我这是一句嘲讽吗?”

  太宰治小心维持着两人之间的氛围,保持在紧张和轻松的那条线上,如果没有仔细听他们两人刚才的对话,几乎看不出这其实是一场不见刀影硝烟的交锋。他垂下眼,随意地就方才中也那句“起码森先生没成天惦记着我的肉/////体”这句话开了个不正经的玩笑,心里却想:没有这么美好的事。

  想做出这种粉饰太平一样两全其美的狡猾选择,

  没有这么美好的事,中也。

  只有短暂一小会儿的烟火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两个声称是要来看烟火、还专门找了一个绝佳观赏地点的英俊青年最后谁都没能看成,连五颜六色飞上天了几次烟火都没印象,反而用一个现在看来还尚且游刃有余的状态谈了一个严肃正经的话题。

  见烟火结束,中原中也把烟掐灭在掌心,直起身,心想也不知道刚才这些话能不能解决一点问题,就听见自己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居然是红叶大姐。

  是来说“圣诞快乐”的吗?他有点莫名其妙地接起来。

  太宰治则还趴在栏杆上,不紧不慢地把杯子里最后剩的那块萝卜吃完,听见中也在“嗯”“啊”“哦”的几声回应后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不由好奇回头,见中也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怎么了?太宰懒得开口说话,直接眨了下眼,以眼神示意。

  “红叶大姐说,”中原中也挂了电话抬头,表情森然阴沉,几乎称得上是可怕了,“今年拍卖会的货品名录,刚刚出来了。而名录上,最后用来压轴的居然是我和的那两份资料。但这还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关于我的那份资料后,说明标注里写了‘向买主揭露中原中也的一切,包括能力、背景以及……真实身份’。”

  太宰治瞬间就明白了中也的可怕脸色来由自哪里。

  他默默思考了片刻,眯起眼微笑:“……来这一招吗?果然是下水沟里的啮齿动物。”

  中原中也捏了捏指节,面无表情问:“怎么办?”

  太宰治一扬眉:“还能怎么办?人家给了我们这么一份大礼,我们当然要礼貌地回礼过去了呀。”

  于是刚才还在暗中交锋、一点偏差都会导致争吵爆发的两人瞬间没有任何一丝犹豫或者交流地就重新站在一条战线上,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

  也因为在有共同的敌人时……

  他们一定会是,一致对外的。

  b.

  *故事梗来自《紫罗兰永恒花园》。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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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滨市内。

  港口黑手党的年轻首领松松背着手,半垂着眼帘,安静伫立在实木的书架前一动不动,也没有说点什么的意思,很明显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海边的那通紧急联络后他和中原中也就回到了市内,就近回到了他最近住的这栋小公寓,临时召开了一个略显匆忙的干部会议。书房没有开灯,非常昏暗,但因此这间书房里其他人的身影更加显眼了。尾崎红叶、梶井基次郎、广津柳浪与芥川龙之介四人通过立体投影在此间列席,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凝重的,一时间书房里除了芥川低低的咳嗽声外再无别的动静,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太宰治身上还穿着晚宴时的西装,只脱掉了外面那件温暖的羊绒大衣和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笔挺的黑色衬衣和银灰色的西装马甲;而同色系的领带松松挂在那,显然是回家的第一时间就不堪忍受似的伸手指勾扯开了。

  年轻英俊的黑手党首领在书架前沉默片刻后,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本薄册子,动作上倒是不慌不忙,一页页翻过去,不知道的人指不定要以为他是在享受一时悠闲的午后阅读。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精湛的排版设计之中,显眼的位置却只有一个问号,底下是一行小小的注解:

  “今年终末盛宴的压轴大戏,可能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来自庞大的黑帮势力、港口黑手党的强悍干部、那只大名鼎鼎的‘黑乌鸦’——中原中也的个人资料!委托人的附录里注明:这将会揭开中原中也一直以来都在隐藏的真实身份!”

  “……”

  太宰治看到这里,十分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低低自言自语:“真实身份……?”

  几秒后,他合上那本路上用放在车里的蓝牙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拍卖会名单,轻轻放在一边:“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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