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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辅政太子笑了一笑,眉眼微微一垂,便多了几分清媚风姿,“往常,此时,我定然没有功夫来看你偷闲。只是如今恰好有偷来的功夫。”

  “你偷来的这一阵功夫,往后可偷不着了。”

  既然出腊节能叫他骑象,料来王叔贪贿案已有了眉目,百姓心中也有了计较。那么出蜡节后,便会解了宫禁令辅政太子垂朝。殊无妄将手中书册放下,抬眼瞧了阔儿一阵,见他神采如初,便稍稍放心。才要继续翻看书册,忽得想起了什么,添了一句,“对了,若是明日能碰上禁军统领,你便将手串儿还他吧。”

  辅政太子这才想起这一茬,道,“明日照着规矩我当在他护持之下登上象背,我寻个空隙还他便是。”

  苏鹤嗯了一声,也并不在意辅政太子要如何还他,“明日,我会出宫。”

  “你要回中原了么?”辅政太子愕然之余,便是怅然,怅然之后又是释然。也对,苏鹤已在此间待了月余,也已陪他熬过最难熬的时候,此时也该回中原了。阔儿敛眉垂首,轻声道:“我得稍微准备,才能送你出宫。”

  苏鹤抬眼瞧着阔儿,甚至已猜出此时他低垂的面目上头是如何的表情,便忍不住藏了几分笑意,道:“不是回中原。”

  辅政太子一愣,倏然抬头,便见苏鹤似笑非笑,神采戏谑,登时飞红了脸颊,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

  “明日想来场面很乱,难保你三弟破釜沉舟。我得出去看着。”

  苏鹤将阔儿神采纳入眼中,终于没憋得住笑意,“你多心了。”

  阔儿心里冒出来的不是高兴,而是一阵细微的,想藏起来又藏不了的尴尬,“也不是非去不可,毕竟有禁军在侧。”这话说完,才觉出那一丝丝甜味儿来。

  “若非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嫡子不敢贸然发难。你说,一击即中,是什么意思?”苏鹤仍旧缓缓翻着书页,说话也只点到即止。

  一击即中,必然是他登上王位的所有障碍已经清除,包括父王,自然,也包括自己。没来由的,心里竟泛起了一股子咸涩,还有点发苦。阔儿抬眼望了望苏鹤,又垂眼,忽道:“其实二弟便纵挣不着王位,也不会怎么样。”

  苏鹤将这话揣在心里琢磨了一番,便明白这是阔儿又不知怎么就怄上了。只得将手中书册放下,将这偷来的光景,费在了宽解阔儿上头。其实他原本真不是会宽解旁人的人。他其实看得出旁人在想些什么,想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能精准得拿捏做事为人的分寸,但他很少宽解旁人,一来不必要,二来他实在不愿多费口舌精神。但到了阔儿这,他不旦情愿宽解,甚至还愿意将话说得柔些,再软些。若是叫惊云阁那帮小子知道了,怕是下巴都安不上。

  “阔儿私心里并不愿伤他,甚至一直希望储位之争只是竞争,觉得没必要你死我活,对吧?”眼前的这位辅政太子,智计无双,以天下为局时,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但若是除了他辅政太子的身份,这人,心地纯善,甚至,有些柔软。

  辅政太子沉默了片刻,将衣襟上的一小块布料拿在手里揉了又揉,“你不必笑话我,其实我明白,虽则私心里确实有这一二分的想法,也断然不会就真的这么以为。”

  若他当真这么以为,如何还能做到眼下这么高的位置?此时,能有如此的心境,大约,也只因成竹在胸,不禁对嫡子生了几分怜悯吧?苏鹤是个旁观者,瞧得分明,却未生厌,“那么阔儿,若是你二弟未死,你又继位为王,你会让你二弟善终吗?”

  阔儿仍旧在揉那一团料子,原本还算挺刮的料子,已经叫揉得绵软,“其实我也这么问过我自己,但是我并没有得到答案。我只能说眼下,不能估将来。”

  这便是了。

  苏鹤将书册捧起继续翻阅,道:“既然如此,何不得过且过?何必庸人自扰?”

  阔儿抬眼,见苏鹤又开始翻书,不知何故掀起一股无名火来,抄起案上书册照着苏鹤脸上一劈,拂袖便走。

  事发突然,苏鹤惊了一哆嗦,待书册从他脸上滑到衣襟上,人已经走了。他心里还有些庆幸幸亏招呼过来的只是本书。

  他怔了片刻,忽得想起这该是阔儿第二次在他面前怒意分明。他是在宫里养惯的性情,喜怒不形于色怕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品性。能在他苏鹤眼前两次动怒,可见阔儿对他还是未曾设防的,思量到此处,苏鹤陡得有些欣喜。面上怔愣又换作一片笑意,将衣襟上的书捡起归置了,继续捧书默读。

  他这心眼儿啊,就没往阔儿生气是他自个儿实在太容易招人生气上头转,实在是……令人扼腕。

  苏鹤悠然在书房呆到天色擦黑瞧书上字迹已有些吃力时,才搁下书册,抬手按了按眼周穴位。其实他真不是好看书的人,与上官澜初识时,他大字还认不到一箩筐。后来被逼着读了三略四书五经六韬以及若干诗词歌赋,读完了还得背,还得跟上官澜辩文论书。彼时天昏地暗,此时一派恬淡。

  那时候性子焦躁,跟上官澜一道读书,屁股底下的蒲团跟竖了针似的,坐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忍不住动弹,一动弹,案上的竹尺就拍在了肩上,疼倒不疼,就是上官澜在望湖楼门口挂着自个儿一天捱尺的数目,叫往来人等都瞧瞧,城墙厚的面皮给磨得比糯米纸还薄。如今想来,还是觉得上官澜这作风,委实不是人。

  这些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今儿不知为何,就忽得想着了。其实他一直觉得自个儿前半辈子过得挺有意思的,不知能否能有给阔儿讲讲的一天。

  天色黑得有些沉了,偌大的王宫之中已亮起点点浮灯。灯火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前伸,偶有风来,便在廊下飘摇。

  苏鹤顺着回廊回了平日住的耳房,待回了耳房,才觉出一点不同来。

  平日此时,无论他在与不在,耳房桌上都会陈上吃食,丰盛了有两样果物四样点心,寡淡了也有两样果物一样点心。今儿,那桌上却空空荡荡。但这点不同,苏鹤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想着明日便是出腊节,在这地方,出腊节可是跟中原新春一般的隆重大节,辅政太子又得骑象,要准备的东西注意的流程怕是只多不少,辅宫之内肯定忙乱,他这处照顾不到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如今天儿虽不如雨季湿热,但还带着几分热气的尾儿,还是洗过澡,才好睡觉。苏鹤在房中等了一阵,待到月上柳梢头,这才确认今日辅宫众人确实忙得人仰马翻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只得自己动手,去寻了水井打了清水洗漱毕了睡下了。

  苏鹤这厢睡了,那厢辅政太子听说苏鹤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回了耳房自顾自洗漱预备睡了,全然不知他的各种明示暗示,喝的小半碗热汤窜成一股子肝火。可引动肝火的人儿不在跟前,他不好随意发泄,憋得厉害,面色沉得滴出水来,吓得侍奉的丫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阔儿憋得肝火越窜越高,待到在榻上躺了一炷香的功夫时,已窜到嗓子眼儿,火烧火燎蓄势待发。

  他迅速披衣而起,吩咐掌灯备笔墨。宫婢们本已伺候毕了,预备洗漱睡下,岂料辅政太子又出了这么一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匆匆掌灯,又在案前磨墨铺陈,好歹侍奉妥当。

  阔儿在案前坐下,提笔,寥寥几笔,便勾出一人,长身而立,束袖长襟,似有风,吹得他衣襟扬扬,画中人手握了长弓,隐约凌厉。最后……画了个木头桩子当了头,还一本正经地伸出去一截短短的枝桠,长了片儿叶。

  阔儿低头瞧着自个儿墨宝,觉得还颇有几分传神,甚为满意,肝火消了大半。搁下笔墨,晾了晾墨,便将那画仔细叠好收了。肝火稍消,倦意便冒了头,他也懒得再唤宫娥来收了这摊子,便自顾自灭了灯睡下,那顶着木墩儿脑袋的人像,也叫他搁在了枕下。

  明日便是出腊节,确实不是跟那木头脑袋较劲儿的时候。

  ☆、第十八章

  黎明,天色昏昏,苏鹤便已醒了。他听着了很远的鼎沸人声,他卧在榻上,甚至能够想见载歌载舞的人群顺着王城主街排成长长一串,缭绕的香火底下,是虔诚跪拜祈祷的信徒和堆成小山梁的供奉,僧侣仍在富丽堂皇的庙宇之中,诵经念咒。

  宫内,在鼎沸人声响起来时,也热闹起来了。宫娥在回廊间小跑,间或几句叮嘱交流,苏鹤听不明白,但大抵能想见是什么样的情景。他静静躺了片刻,觉着时候或许差不多了,便起身披衣。他没有燃灯,屋内一片昏沉,但他仍旧将自己打点得很齐整,在室内静坐。

  他其实不太拿得准该如何行动。现在外头太乱,他拿不准究竟还有没有暗探在盯梢,如果有,他的一行一动,保不齐就成了拿捏阔儿的把柄,他不敢冒险。只能等外头安静了,他才能判断暗探的数量和位置,才有把握避过他们的眼睛。平时,盯他的暗哨共有九位。三路人马,一路是南掌王,一路是阔儿,还有一路是……惊云阁。

  阔儿的暗哨有两位,南掌王的暗哨有三位,剩下的,全是惊云阁撒出来的。这三批人,惊云阁藏得最深,至今不曾惊动另外两批人。

  惊云阁往这边儿匀暗哨还都是挑了拔尖儿的,应该是上官澜的意思,怕他有个好歹不及反应就交待在了此处。

  怕是担心自个儿折了他又得经营惊云阁劳心费力不讨好的。

  眼下他要避开的只是南掌王的暗探,难度倒不是特别大。就怕这边儿没个打掩护的,一旦败露行踪,总归不好收场。

  约莫三炷香的功夫,外头乱糟糟的脚步声慢慢变得井然,苏鹤暗叹一声,心道确实不好等。但偏生此时,有人叩了他的门。苏鹤一愣,手指不自觉得捻了一捻,此时,会是谁,来寻他呢?

  若是阔儿来寻他指个路的,倒还好些。

  苏鹤开门,垂眼看了看叩门的人,一张生脸。不是阔儿。

  那人躬了躬身,道:“请。”也是才学了说的一个字,说得有些含糊,不大好辩。

  苏鹤想了想,觉着这一招若是不接,怕是不好收场,便踏出门槛儿来示意来人先走。

  那人带他走的道儿,他没有走过,一时也不好判断自个儿究竟到了何处。苏鹤虽不明白身处何处,但他切切实实听着了,有七人正慌慌忙忙往这边儿跑,脚步虚浮踉跄,一听便知不会武功,应该还是女子。那七人已到了他身后回廊,他身后七尺,他身后三尺。

  一木棍从他身后拍下,正中顶心。

  不会武功的宫娥下了死劲儿照着他顶心来这么一下子他也不会怎么着,所以七个宫娥抡着木棍照着他脑袋肩膀腿胸招呼他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他迟疑了片刻,任由那些棍棒招呼,思忖着该如何应对。那些宫娥还拿帕子蒙了脸,看样子是怕他认出。

  苏鹤思忖了一阵,决定先厥过去看看情况。

  苏鹤倒地之后,宫娥们的棍棒也停下了。其中几人为了确定他是否真的晕过去了,还拿棍子戳了戳。之后,便攀谈了几句,两人抬手两人抬腿的把他抬走了。走了约莫有三柱香的功夫,中间换了一拨抬腿的人,才到了地方,将他搁下,走了。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至此,苏鹤仍旧不明所以。他确定身畔无人,便睁眼四下看了看。南掌王宫之内,竟然还有如此……破败的所在,实在令人始料未及。这屋子,桌椅齐备,但都落了厚厚的灰尘,屋角窗下尽是蛛网。屋内桌椅都是上好的黄檀,摆在此处落灰,实在是可惜了。

  苏鹤暗叹一口气,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进发中。运气实在不好,两只眼睛都落进了灰。

  这地方,怕是宫中类似冷宫的所在,将他关在此处的那些宫娥,是受了谁的指使?能买得动一批宫娥,且不怕惊动宫内其他人,料来身份显赫,但犯得上对他动手的,只有三位。阔儿、嫡子、南掌王。但阔儿若不想他出宫,直说便是,不必如此麻烦;嫡子若要对付他,万不会将他关到此处便算完;若是南掌王,该是直接用禁卫军拿他的。这么一推敲,又将会动手的三位给否了。苏鹤更加不得其解。

  让一帮宫娥不疼不痒地把他揍一顿关在这儿,图啥啊?!

  苏鹤闹不明白将他关在此处的目的,故而不敢妄自行动,只能直挺挺地躺在满是灰尘的床榻上,从清晨,躺倒暮薄西山再到月上柳梢。饿得前胸贴后背。

  苏鹤想,难不成,那将他关到此处的人,是想活活饿死他?若是如此,那么,他再熬两天,实在熬不动了,再跑……

  窗外有人,苏鹤掀开眼皮看了看,一根竹管儿从破了的窗户纸里伸进来。该是迷香,无色无味上头快。南掌这迷香不错,回头得找兄弟们物色物色,淘弄回南疆,再往中原卖,应该能挣一笔。苏鹤脑子里盘转着这些个念头,提住一口气,止住了呼吸。候了半刻,窗外的人进来了,还是蒙面宫娥,还是两人抬手两人抬腿得把他抬了出去,一路颠颠簸簸可算到了地方。

  苏鹤凭着他被放下时的触感认出了地方,此处,是他一直住着的耳房,看来那人只是想关他一天,不想取他性命,待宫娥们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耳房关上了门,苏鹤才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惊无险,只是那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苏鹤直挺挺地躺着想这个问题,想了有一个时辰,头都炸了也没想出个好歹。

  他的门户又忽然被打开,苏鹤一惊,豁然起身。来人,是他曾在阔儿身边看见的侍从,那人一见他,吃了一惊,慌忙就跑了,看得苏鹤不明所以。片刻后,又来了个经常传话,将一句“殿下找您”练得炉火纯青的宫娥。

  苏鹤跟着那宫娥进了阔儿寝殿,其实这地方,他轻车熟路,不用人引路也能到,只是没有人传话,他不敢来。

  引路的宫娥将他带到之后便推出去关了门,苏鹤抬眼,瞧见了坐在珠帘后头的人,那人手上虽捧着书,眼神却是直的,正盯着书页发呆。苏鹤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振袖一礼,“殿下。”

  阔儿才退下仪服重冠,散了发,加了宽袖薄衫,看着是在看书,心思早不知飘到了哪儿。听见了苏鹤声音,如梦初醒,赶紧撂下书册跑到近前来看,摸了摸肩膀探了探胳臂,见没有大碍,蓦地就哭了。

  苏鹤一愣,此情此景,实在是叫他始料未及。

  ☆、第十九章

  好在苏鹤没一直愣着看阔儿落泪,好歹是反应过来上来给人擦泪了。一面拿大鱼际给他拭泪,一面问:“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今儿骑象出了岔子?”

  眼见着来来往往擦了好几回阔儿还是只管抽搭不搭话,苏鹤是真急了,“你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若是出了岔子,咱们想想法子补救,总有法子的,犯不上哭。”

  阔儿情绪可算是稳妥了些,可算开口说话了,“你这一天,去了何处?我都没有找见你。”

  苏鹤捋了捋思路,斟酌了用词和语调,道:“本想去看你骑象的,结果不知怎么就让几个宫女揍了一顿关起来了,关了一天,这才给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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