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那种东西会疯掉的!”肯尼斯失声惊叫。
卡利亚再次苦笑:“你又来了。既然都决定让他死了,干嘛还在乎他疯不疯呢?”
这个问句让肯尼斯沉默良久。卡利亚意思是让他抉择。
要么救迪卢木多一命,被拖累一生;要么放任自流,淡定地去操办后事。
无论哪条路对肯尼斯来说都是糟糕至极,以至于他根本不愿意去想象。
所以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帮助判断。“你说的换血,是怎么回事?”
“英国人弄得玩意,让患者跟有抵抗力的人换血,大概有四五成的可能性救回来吧。”
“跟你徒弟换?”
“不行,要天然的那种,得过的不行。以前跟兰斯洛特交换的人,似乎这辈子都没有得过病,真令人羡慕啊。”以体弱多病著称的卡利亚露出了绝无虚假的羡慕表情。
“那人在哪?能找到吗?”肯尼斯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那毕竟是兰斯洛特还在英国的事了。我只知道是个姑娘,长得蛮漂亮,特能吃。”
肯尼斯一下子消沉起来。“上哪找这种人……”他失望的说道,“没得也不能说明能抵抗啊。”
“不,老爷……”
女仆长从阴影中走出,若有所思地说道。
肯尼斯立刻把脑袋扭向一边,不想理她。
女仆长显然对主人的厌恶刀枪不入,她丝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
“那个邮差出入重灾区那么多次,你不觉得他很顽强么。同去的医生病倒,证明他们跟患者接触过,但医生染病,他却平安。之后进一步和染病的医生同路,也完全无事。这个人,也许可以找来试试看。”
第7章病愈与刺杀
照顾迪卢木多花去肯尼斯很多心血。自从理解到自己无法完全不在意这个养子的死活之后,他索性决定当一回好人。
原本迪卢木多发病,肯尼斯只见过养子两面,第一次是病发,第二次是复发。现在他亲手照顾病人。
这道提案曾遭到薇珐哲的激烈抗议。女仆长极力反对家主靠近传染源。让肯尼斯不禁怀疑迪卢木多复发这事她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保护家主安康才是她的优先职责。
然而女仆长的权限并不足以阻止家主。既然肯尼斯铁了心,女仆长也只好全力以赴地陪同医疗工作。卡利亚把徒弟留了下来。总是心平气和的兰斯洛特,没有年轻人常有的浮躁,十分有助于安抚大家的情绪。
尽管下了重药,迪卢木多仍得遭受一段肉体折磨,毕竟换血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换的。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寻找邮差的过程一帆风顺,剩下的只是等待。
和乐观的远景相反,病人的情绪变化无常。他时而拒绝吃药,把药碗摔掉,对养父说伤人的话;等阵痛过去,又痛哭流涕地请求原谅。
这令照顾他的肯尼斯苦不堪言。但无论何时,这位父亲都只有一句话——
“活下去,迪卢木多。”
服药的第三天,迪卢木多陷入昏睡期。他梦到过去。
有时是小小的、刻苦的自己,在空气中奋力挥舞着双枪,稚嫩的手掌结了茧又磨破,流出血来;有时则是在狩场策马狂奔的自己,大雨如斯,一路风驰电掣只为拔得头筹……
幼年、少年、青年,迪卢木多的眼睛不曾转移过焦点,就像不曾爱过他的父母一样,始终如一。
“不要再努力了,栋恩不会看你的。”喃喃自语,泪珠划过英俊的脸颊。
大概是哭过太多次,才会生出后天的泪痣;大概是渴望为人所爱,才会流露出寂寞的眼神。
迪卢木多不喜欢回忆,会让他想要一座悬崖,好从空中坠落。
一个个人影闪过迪卢木多的脑海……父亲栋恩,父母柯西纽特,早夭的弟弟,舅舅芬恩……上嘴唇碰下嘴唇,无一不说着去死。
只有最后一个人抚摸迪卢木多的脸庞说着:“活下去……活下去,迪卢木多……”
即使爱与青春之神也无法预见地,迪卢木多在梦中陷入了爱情。那个唯一接纳他,给予他父辈关怀的男人,会成为其人生中的最大执着。
现如今追究原理已没有意义,人们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缺乏父爱者总是追寻着相似的恋人,简单地说:恋父情节。
『从未拥有的东西,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成人知道饥饿已久的儿童,获得食物后会狼吞虎咽,即使吃到撑死也不停手,所以懂得去干预。而迪卢木多和孩童一样,同样不擅长适可而止,却没有人为他踩下刹车。
他希望养父给予更多接纳,全身心的将自己包裹。融入他的心、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那么答案就只有爱了。
如果能像女人一样敞开胸怀就好了。迪卢木多迷迷糊糊地想道。
短短一周内,这个青年吃掉了两盒包金丸,表面上神智并没有出现太大问题。无论是言辞还是举止都十分清醒。
肯尼斯理所当然地认为包金丸的副作用是以讹传讹,何况卡利亚的徒弟怎么看怎么温文尔雅。他并不知道兰斯洛特狂气的部分,毕竟后者又没有真的冲到街上去嗷嗷乱叫。有些事只有卡利亚清楚便好。
用金箔包裹的包金丸,用草药制成的棕色颗粒里,是汞液内芯。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金属既可以杀毒,也可以杀人。由汞中毒造成的神经伤害是不可逆的,疯狂渗入大脑,日以继夜地侵蚀理智和思想。
换血成功后,肉体逐渐康复,精神却万劫不复。
渐渐地,年轻的骑士没完没了地做梦。今天从梦里出来,明天又是另一个。就像永恒的大门,打开再多扇,你也找不到出口。
精神病人无法分清现实和虚伪,在大脑的宫殿里迷失。幻觉取代记忆,真事转身遗忘。
每当他睁开眼,看见建筑物七上八下地漂浮在天空,雪白树干上长着粉红色的叶子迎风枝展,而爱人的手指轻触脸颊,似曾相识的温度令人颤抖。再闭上眼,父亲令人失望地端坐在椅子上,嘴唇张张合合,话语模糊不清。
骑士爱上了读书、打球和看戏。人们很开心,进一步鼓励他沾染贵族玩意儿,认为这无可厚非。请让亲爱的迪卢木多随心所欲吧,在被宠溺的现实里浇灌梦境。把未来交给明天。
书籍虚幻不可捉摸;戏曲的感受强烈无比;女人胸脯结实温暖,脂粉香气沁人。世界如同美玉无瑕,皓白一片。什么都不清楚、不清楚,不清不楚。
神说:逃避死神的邀请不会死,只会堕落。
肯尼斯知道迪卢木多的所作所为,但他无可指摘。这些勾当在贵族中司空见惯,上至国王下至富商,皆沉醉于声色犬马。
有时迪卢木多从梦中惊醒,不禁拥抱着自己哭泣,指天画地赌咒发誓忏悔连连。第二天却故态复萌。
骑士的思维被藤蔓打上一结又一结,脑中旋转。
直到肯尼斯遭到刺杀,昏迷不醒。梦境才撕裂。
骑士终于发现熟悉的爱人不见了,手指不再有温度。
记忆错乱,被搅在一起,猛地恢复原状。
他幡然醒悟,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爱侣,纠缠着的躯体是别人。
潜入梦里人的房间,掀开层层幕帘。
他弯下腰,轻触养父的唇:“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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