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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李牧有假肢的事见于《战国策·卷七·秦策五·文信侯出走》:韩仓果恶之,王使人代。武安君至,使韩仓数之曰:“将军战胜,王觞将军,将军为寿于前而捍匕首,当死。”武安君曰:“繓病钩,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恐惧死罪于前,故使工人为木材以接手。上若不信,请以出示。”出之袖中,以示韩仓,状如振栶,缠之以布。
2其实天然磁石应该达不到这个效果的(⊙﹏⊙)b原谅一下作者忽视物理规律吧,作者只是觉得这样写……哎……比较有意思
3战国时代末年韩国人,著名的水利工程师,为秦筑渠三百余里,号称“郑国渠”。原本是韩国派来秦国的间谍,这里作者脑洞郑国被捕后由李斯说服了他投降秦国。
4《战国策·卷七·秦策五·文信侯出走》:武安君……右举剑将自诛,臂短不能及,衔剑征之于柱以自刺。
5《韩非子·劫弑臣》:明正法令,设置严刑,用来解救百姓的祸乱,消除天下的灾难,使强不欺弱,众不侵寡,老年人们得享天年,幼子孤儿得以成长,边境不受侵犯,这也是最重大的功绩啊!愚蠢的人不懂这些,反而看作残暴。
6《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的大儿子扶苏进谏说:“天下刚刚平定,远方百姓还没有归附,儒生们都诵读诗书,效法孔子,现在皇上一律用重法制裁他们,我担心天下将会不安定,希望皇上明察。”始皇听了很生气,就派扶苏到北方上郡去监督蒙恬的军队。
☆、国殇
几日后,李牧被诛,赵王换赵葱、颜聚为将的消息传入秦营。王翦立刻召开了誓师大会,表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当求一战消灭赵军主力,长驱直入!已经修整多时的秦军将士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王贲更是在会上力求攻打头阵。王翦内心也按捺不住长期等待后的激动:廷尉,老夫也要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能耐!
就在誓师大会一日后,秦军迎来了另一个更出乎意料和振奋士气的消息:秦王嬴政要亲征赵国,三日后即至井陉口!
对于嬴政坚持亲征赵国,各方有不同的说法。秦军皆感奋于秦王亲冒矢石,与士卒共生死;山东各国皆言秦王睚眦必报,必是要在赵国大开杀戒。赵高却知道,当秦王收到廷尉信简的那天起,便日夜筹划亲征之事。
嬴政来到军营后,立即会见了王翦。王翦想到自己先前对李斯之计多有不屑,便主动向秦王称赞廷尉敢于用险用奇。嬴政却肃然拱手道:“此计虽成,但也有侥幸。大将军稳扎稳打,方是打大仗的智慧!灭赵战法,还望大将军赐教。”王翦心中不禁对秦王的胸襟又佩服了几分。他将自己深思熟虑多日的战略详细禀报秦王:“南北两路大军同时猛攻,杨端和南军合围邯郸,李信进逼信都和柏人行宫。如此,赵国一定派井陉山赵军出动,或救邯郸,或救信都。到时候老臣率西路前锋越过关隘追击赵军,君上指挥中军坐镇其后。三路秦军,切断邯郸、柏人、信都间的联系,犹如将赵国拦腰斩断。消灭赵国指日可待!”嬴政大力赞许了王翦的战略,秦军全面进入战前状态,如同拉至极限的弓,千钧之力不得不发。
而赵军方面,李牧下落不明、司马尚被降职的消息使得全军军心散乱。新上任的指挥官赵葱和颜聚更因怯战主动放弃了关口的几处险要。司马尚虽心中痛骂蠢货误国,却也无能为力。秦将王翦得此情报,更是大呼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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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如银蛇蜡象般巍然屹立于天地间,呼啸的西风扬起遮天蔽日的旌旗。井陉口前,三十万秦国精锐黑压压如扇形聚集在关口,犹如无法阻挡的洪水猛兽要瞬间吞噬淹没这个狭小的缺口。
嬴政策马飞驰,略过两翼铁骑,弓兵方阵和重甲步兵,伴随着潮水般的呼喝声登上高高的云梯,他举目四顾,猛然拔出出征前新铸的宝剑,剑锋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圈。他心中一股顶天立地的豪情油然而生:天子之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嬴政响亮而豪迈的声音回响在山谷天地间:“大秦勇士们,决战就在今日!凡灭赵中立功者,功加一等!”
“吾王万岁!万岁!”
伴着响彻天地的军鼓与呐喊声,在冰雪覆盖的山谷间,秦军攻势如惊天动地的巨雷般扑向赵军。
“大……大将军……秦……秦国人打来了……而且那个……”一个赵军侦察兵连滚带爬地跑回一直不敢去瞭望台观望的赵葱和颜聚面前,战战兢兢汇报道。
“那个什么?快说!”颜聚催促道。
“那……那个……传说吃人的秦王……他他……他真的来了!”
赵葱世家子弟,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已经双腿发软,颜聚好不容易支撑着他才没有跌倒。
这时,已被免去副将之职的司马尚顾不得越职,愤然上前,一把揪住侦察兵的领口:“几路兵力,什么方向!”
“四……四面八方……都朝我来!”
司马尚一把将侦察兵重重摔在地上,他在赵葱和颜聚面前单膝跪下:“大将军,副将军,请准尚出关迎敌!”
赵葱和颜聚求之不得,立刻拿起令箭:“司马将军忠心为国,勇气可嘉,全权指挥大军迎敌!”赵葱摔下令箭,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司马尚先是以极快速度集结起了李牧属下的边军铁骑。铁甲森寒,刀枪晃晃,其他一些零星的赵军见此军容亦被感染,越来越多地聚集于司马尚旗下。
司马尚深情地凝视着前排每一个士兵的面孔,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刻在自己的脑海里,烙在自己的心头上。
“诸位!你们,都是赵国的热血好汉!”司马尚激动地大喊,悲壮的声音在寒风中破裂而沙哑:“李将军至今生死不明。他走之前对我说,要我们挺住!”司马尚的泪水划过脸庞,在严寒中几乎冻结成冰:“要让秦狗们知道,我们赵人,不是输在战场上!”
他话音刚落,不知谁喊了一声:“为赵军荣誉而战!为李将军而战!”
刹那间,赵军的呼喊声亦排山倒海般地回响:“为赵军荣誉而战!为李将军而战!”
赵军的最后一场护国大战,悲壮而惨烈地展开了。
司马尚的部队很快被秦军包围,如黑色大海中的一个小岛。不多久后,这个小岛越来越小,成了一叶在巨浪中苦苦支撑的扁舟。再后来,它成了一片飞旋飘荡的落叶,直至被黑色海水吞没,连一根骨头都没有剩下。
司马尚的势单力薄再加上赵葱与颜聚的退缩,使赵军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机会。秦军终于攻破井陉口,长驱直入进入赵国腹地。
郭开在秦军逼近邯郸前,就将赵王迁,太后与李斯转移至赵王宫中一间密室严加看守,以防嬴政违背诺言,兔死狗烹。秦军风卷残云,不到两个月便攻入邯郸。嬴政在二十三年后终于重新回到了这个令他五味杂陈的古都,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街头被人追杀的弃儿,而是这个国家新的王者。
公元前228年正月,赵国灭亡。强赵一去,其余五国再无可有效抗秦者,秦遂独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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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242年间,共计大小战争448次。
战国255年间,共计大战222次,小规模战争不可计数。
秦王身披黑色战甲,手提金色宝剑,昂首阔步进入邯郸。随着他铿锵的步伐,一个比星空更璀璨,比地狱更黑暗的时代,终将画上句号。
☆、密码
嬴政身着吉服,沿着铺设着华美地毯的陛阶拾级而上,步入赵王宫正殿。郭开早已在殿内铺排了各种礼仪,迎接秦王受降。赵国的遗老权贵皆战战兢兢立于两侧,其中不乏当年异人在赵国为质时与嬴政一家结下仇眦的,此刻更是颤颤发抖不敢抬头。郭开请秦王端坐于王座之上,毕恭毕敬侍立一旁。司仪高声唱道:“宣赵迁!”
往日里趾高气扬的赵迁此刻比街头乞丐还要可怜三分,他身着麻布衣服,蓬头垢面,颈上系着绳索,踉踉跄跄步入大殿中。他战栗地在嬴政面前跪下,双手将赵王玺绶及赵国地图捧过头顶,活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嬴政一阵恶心,但也只能按礼数从赵迁手中接过玺绶,成受降之礼。郭开在一旁笑嘻嘻谄媚道:“老臣恭贺吾王。吾王保绥赵国宗庙,乃天命所归。”
“郭开你这狗东西!”赵迁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控制不住地骂道。两旁武士一把扭住他,他却还如一条濒死的鱼般奋力乱挣。
“狗东西?”嬴政冷笑了一声:“在民间搜刮民女以供淫乐的是不是狗东西?大旱时不赈灾反而加重赋敛的是不是狗东西?听信谗言诛杀大将的是不是狗东西?”他一句比一句声音更高,如利剑般刺得赵迁瘫软在地。
嬴政向赵高做了个手势,赵高出列手捧绢帛高声念道:“天命不于常,唯归有德。赵失其序,大乱兹昏。秦王祗顺大礼,拯兹难于四方,以肃承天命。赵迁羣凶肆逆,迁于房陵。赵国为秦邯郸郡。秦王政二十年正月令。”
赵迁自然知道房陵是个怎样凄苦的不毛之地,秦王令还没读完就晕死在地上。
郭开听了秦王令,却是内心七上八下,又夹杂着一丝愠怒,不过,他早已考虑过应对之策。等诸大臣行完跪拜礼后,郭开来到嬴政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君上之前和老臣的约定?”
嬴政笑得很亲切,神色却不怒自威:“上卿乃灭赵之大功臣,寡人没齿不忘。拜上卿为假王之事,寡人不敢怠慢。只是如今寡人刚到邯郸,诸事繁杂,还当另择吉日,筑坛成礼,方不负上卿之功。”
嬴政这番说辞倒也无懈可击,可郭开凭着多年经验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不过郭开毕竟老奸巨猾,知道如何切中嬴政的要害,他凑近低声道:“老臣感激秦王仁德,不害赵迁性命。不过太后和其余王室嘛……还有廷尉,”他故意加重了语气,“如今也唯有秦王可保。”
嬴政心中恨不能将郭开立刻碎尸万段。但他面上仍然是波澜不惊的,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道:“廷尉在赵国可还安然无恙?”
郭开忙道:“廷尉是上国使节,老臣不敢失礼,自然是安排在了安全的地方。”他继续压低了声音道:“君上是明白人,若君上当真要筑坛成礼,诏告天下,老臣不胜感激。成礼之日,老臣自会护送廷尉回到君上身边。”
“哦?”嬴政打量着郭开,眼神让他有些发毛:“上卿可否让寡人与廷尉见一面呢?”
郭开沉吟了片刻,决定稳妥起见:“廷尉前几日偶发风寒之症,正卧榻医治,恐怕目前不能见君上。”
嬴政心中透亮:我可不会这么容易让你糊弄过去,但在对事态有更大把握之前也不宜太咄咄逼人。于是他顺着郭开的话说下去:“原来廷尉病了。既然不能亲自来见寡人,那还请上卿代传书信一封,以宽慰寡人挂念之情。”
郭开想:若是仍然拒绝这个请求,未免有点逼人太甚,毕竟日后还得仰仗秦王。李斯如今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让他写一封信该也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他笑嘻嘻道:“那是自然,老臣立刻去请廷尉修书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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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郭开命人将李斯装在一只大口袋里,运到王宫地下的密室中。李斯知道,郭开的人把自己送到密室之前一定也是七拐八弯,让他不可能知道密室方位在何处。整间密室四壁有夯土墙,拐角处嵌有石砖加固,有一道转了三折的阶梯通向地面。中间临时用木板隔成三间,分别囚禁了太后、赵王和他自己。阶梯处有武士严加巡视。每天郭开定时派人送来饮食并清扫密室。李斯用发簪在土墙上刻画着时间,一天,两天……一旬……一月。李牧死后,若不出意外,秦军该到邯郸了。他在缓慢的时间流逝中一遍一遍地打量着整间密室,除了发现有些石砖上刻有花纹外,并没有任何值得注意或利用之处。
太后和赵王刚被关进来那几天,整天哭喊叫嚷着。先是咒骂郭开猪狗不如,接着是出去后如何将郭开和他的走狗碎尸万段,然后开始哀叹自己的命运,最后甚至想到诱惑侍卫以求脱身。郭开大怒,狠狠地训斥她道:“母狗!再乱叫看老夫不割了你舌头!”
“报应……报应啊!”太后绝望地哭道:“从前哀家听了你的,将那么些个大臣骗到哀家床上,关进这密室要挟他们,真是自作孽啊!如今哀家自己被关到了自己寝宫底下……”
“还聒噪!”郭开一脚踹过来,掏出匕首威胁道:“老夫刚才的话,可说到做到!”
太后吓得止了哭声,缩到墙角一处。
郭开走后,李斯趁侍卫们不注意,凑近木板底下的缝隙问道:“这间密室,真的在你的寝宫地下?”
“是,有个机关可以打开。”太后刚说完,不禁怒火又起:“你这秦国间谍也是个天杀的!现在知道有个屁用!那老头心狠手辣,保不齐……保不齐我们全得死在这儿!”
李斯耳边已全然听不见太后的骂骂咧咧,他心里骤然升起一丝希望。自从除去李牧后,他已盘算过几种可能的结局:若是嬴政出于对郭开的民怨和消除隐患的考虑杀了郭开,那自己将性命难保;若是嬴政暂时答应郭开的要求,保住人质,那对秦国不利,自己也并不希望如此收场。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先救出人质,再杀郭开。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密室的位置,必须想办法将这消息传递给秦王!虽然,嬴政有千万条理由可以选择不保护人质,但他直觉般相信,若是嬴政知道密室位置,一定会谋划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其实,秦王比他表面上看起来更重情义。
密室外响起脚步声,可是还没有到送饭的时间。片刻后,郭开那张熟悉的方脸出现在李斯面前。
“老夫来向廷尉道喜。秦王今日已在邯郸接受了赵王的投降。呵呵,老夫也快要功成名就了。”郭开虽然有所控制,但仍然按捺不住脸上的喜悦。
虽然李斯知道李牧死后秦军一定会所向披靡,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仍然激动不已。嬴政已经到了邯郸,进了赵王宫,自己和他,距离明明这么近,却又这么远。
“廷尉,秦王正筹备筑坛祭祀,拜老夫为赵国假王,到时候交换人质。希望你能写一封信,告知秦王你安然无恙。”
李斯心中一个激灵: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抓住!他转过头逼视着郭开,却并不能从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看出什么另外的端倪。“君上,”他心中暗暗想道:“希望筑坛只是你的缓兵之计,郭开大奸大恶,千万不能任命为赵国假王!这封信不好写,我在郭开的监视之下,但我一定会将该传达的消息传达给你,接下来的事,就看我们的默契了!”
“这确实都是好消息。”李斯心中主意已定,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请上卿拿笔墨来。”
郭开挥了挥手,让下人奉上笔墨竹简。李斯深吸了一口气,他这辈子写过无数个字,这一次,却关系到生死存亡:
臣一切安好,君上无须太过挂念。入赵后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宜封郭开为假王,安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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