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微勾,道:「与吾合作。」
「为何找上吾?」
烨世兵权不掩赞意,直道:「能在短短时间内大败朱翼皇朝与学海无涯,更在之后计杀太学主、算计妖世浮屠。你,值得吾注意!」
过往辉煌,倏忽即散,千叶闻言,闭目摇了首,一丝的感慨,一丝的自嘲:「那又如何,你能助吾消灭佛业双身、重建日盲族?」天之骄子坠入尘埃,莫此为甚。
烨世兵权言出笃定,负手道:「只要你助吾。这些,不成问题!」
「所以,让吾猜猜,你希望吾助你正式拿下集境的实权。」暗光里,千叶眉睫微动,就着这段时日对集境的局势判断,话意直捣黄龙,「然后,兴战天下?」
军人沉稳道:「你很聪明,能料中吾所想。」
「如果不聪明,就不能活到现在了。」千叶不以为然道:「我想听理由。」
「军人的天职,就是战争。出手,便不容失败!」那眼光如绽烈焰,烨世兵权傲然宣示,腰间的军刀
「辉煌」耀出一股冷戾色泽,散发着威严杀气,字字坚确:「吾只等一人,便可专注战场,辉煌天下!」
那语落,千叶暗自骤然一凛,读出了言外之音:「……这场战火,将蔓延集境之外的版图。」
以对方能为,拿下集境实权并非难事,潜沉如此之久,必为图谋更大目标,一旦动静,将是无可阻挡的决心。
这一刻,对方压抑已久的战意,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昭显。
而不容失败之意,竟是委以自己万钧重任。
烨世兵权满意道:「知吾者,果然是你。」
此刻,千叶的身形埋在深牢阴影之中,面容沉思,心念电转。
此人,够直接、够爽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番直透军机,解释了囚禁他之原因,也足表现他之诚意了。
「那你为何现在才选择动作?」半晌,千叶复问。
「时机。」烨世兵权一双鹰眼隐含热切:「你——就是吾长年等待之人!」
听闻此言,千叶竟疏淡一笑,意有所指道:「可惜,吾向来只喜教人下棋,而非做人的棋子。你找错人了。」
「吾,允你执棋的权力。」
「吾自有能力,毋须你允不允。」暗光里,千叶眼瞳里隐透着慧黠之芒,又瞬间不着痕迹地抹去:「烨世兵权,吾想知晓,你的第一步?」
「当上真正的强者。」对方的言中,犹似一只沉眠久年的猛虎,即将苏醒:「紫微宫以降,是歼灭的目标!」
再一次的确认,千叶落入了更宏大的思考格局。
果如自己所料,无论此人的征途将有多长远,坐拥集境,必是首要目标。
然而,集境势力一旦一统,以烨世兵权的极端作风,必是血洗征战,那么对自己有恩的太阴司与天机院等只怕在劫难逃,甚至那隐约未明的残宗……
——集境,即将陷入无边战火,但多余的牺牲,并无必要。
一来,这些人曾与自己有所关联,甚至留有恩情,他必须保住;二来,于集境而言,降落苦境后将直接面对外患来袭,必经不起无谓的内战。
再放观当今,自己确实不可能待在牢中一世,他必须急速治疗伤势,重新巩固自己的势力、为日盲族报仇,他该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若没了性命,这些皆为枉谈。
绵密的思绪,宛如暗潮汹涌,千叶很明白,变量即将发生,而自己与那些人该如何保下生机却是最迫切的关键第一步。瞬间,他感到脑中彷佛划开了许多条路,而路的尽头却皆明暗不清。
想将牺牲减到最少、想重新出发,只有先选择合作,主动掌控战局。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那策划全局的熟悉感彷若重新隐隐窜动着,千叶很快地认清现状,无论对方的目的为何,其对己之信赖,是他最好利用的筹码,至于雄王……千叶眼光余光瞥了那尚在昏睡中的雄王一眼——
眼下他尚不得自保,只能先求脱出无日囚,日后再求他法了……
千叶如是一想,不卑不亢道:「先放吾出去。」
一句要求,是开启承诺的契机。
「可以!」军人冷目敛息,手往腰间一按,骤见金光晃闪,□□的玄铁轰然俱裂,竟遭辉煌一刀砍断!举步踏入之刻,千叶抬眼而望,剎那陌生的两人首次相对。军人不由屏息,黑暗中,辉煌长刀的金色光泽将少年的脸容映得更清晰。
烨世兵权以一种观赏的目光探视,像在鉴定一块无瑕美玉。
一粒珍珠,只因落入海中,才不为人注目;一块美玉,只因深藏山中,才不为世人所发现。现在,这块珍宝正落入了集境,他是唯一探珠取玉之人——
他探出手来,欲扣上那肩头,却料千叶缩手卸劲,两人顷刻单手对招,竟各自巧妙!不消片时,千叶因身不能移,终落下风,军人夺隙劈掌,千叶一记吃痛,肩骨已被制住,却料军人一掌内功直入秉风,传导源源不绝的内力!剎时千叶只感那澎湃的气劲游走全身,原本毫无知觉的双脚传来剧烈的疼痛感,竟是对方强行打通他部分渐成萎缩的筋脉,再予契机!
庞大雄浑的内功传导,让坐身的千叶不禁流下痛苦的冷汗,身子颤栗不已,讵料,空隙之刻,千叶竟双掌擒转,阻下对方的动作!
烨世兵权眉峰一动,立刻收手,喝道:「这样做,反伤自身!」
「这样……很够了!」千叶咬牙断续道着,本想自行起身,奈何那双脚方受巨大刺激,疲乏无力,反之更牵动筋脉剧烈的疼痛,竟又跌坐了下去。
烨世兵权安静注视,半晌,竟伸出手来,欲拉千叶一把。
这个人让他等了如此之久,这伸手,值得。
千叶传奇却仅看了一眼,靠着双臂力量,攀附身后壁墙,倔强地、缓缓地爬站起来,冷道:「你知道吗?吾厌恶被人掌握的感觉。」
千叶说着,竟径自颠颠簸簸地扶着墙壁铁栏,半跌半倒地走出了铁牢、走出了无日囚。
那根本非是行走,而仅是靠着臂力挪移每一步罢了。这一段路,自是走得艰辛而漫长。
烨世兵权双手环抱,目送远去的身影,此时此刻,他确实无法拿准千叶传奇的心思。
◇◇◆◇◇
又是白雪纷飞的夜晚。
洞内,维持温度的炉火正「哔剥」响着,两道对座的人影沉默无语,不约而同与酒为伴。
过了良久,鸦魂终于沉不住气:「喂,你还要继续喝吗?」
「为何不喝?」长空终于止住动作,漠然道。这段期间以来,他的心情已从焦灼到平静,又从平静到焦灼,反反复覆。或者说,待在集境近要一载的光景里,他几乎镇日在这种心绪下徘徊。
「我知道你想救他,但又有什么用,只怕杀入破军府,你也没性命了。」鸦魂半是局外人,思维冷静许多:「据十锋回报,破军府不愿放人,但他也尚无性命之忧。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机会,否则操之过及,说不定还会害了他,我们要相信小弟的能力。」
「你想劝我,那我也有疑问。」长空神色冷淡,又继续饮起酒来:「现在你们争到权力了,那之后呢?救出雄王、对付破军府?」
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漫漫长路。
「走一步算一步了,我说过,救出雄王是现在的目标,也是残宗存在的原因。」鸦魂自己心知肚明:「至于你所说的问题很简单。路有很多条,终点未必只有一个。我们的目标是雄王,破军府的野心主在对外侵略,方向不同,也未必要真正对上……嗯,何人?」
鸦魂语音方落,突然洞外一声碰响,有道人影竟自白花花的雪中跌撞闯入,手中还握着一壶酒,醉态迷茫。
鸦魂看清人影,不禁呼道:「十锋!」随即急急起身将十锋带醉的身影扶入洞内密室安置,长空在门外,依稀还听得见十锋自责的呢喃:「兄、兄长别为我担心,我只是……只是感到对不起院主。答应我,要保住他……」
片刻过去,鸦魂才出了门房,一脸沉郁。
「怎么了?」
鸦魂摇头,现在的局势和伤害都难以弥补,说什么也无益。十锋他自小顾着,知道他素来沉着寡言,每件事情处处为他人着想、遇有委屈也独自承受,今日竟敢不顾通敌的危险提酒上山,可见打击对其多大。他从未料到这件事对十锋来说是这么大的心病。
是他错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错估十锋对太君治视之如父的心情。
「长空,今夜吾与你痛饮吧!」鸦魂一把接过酒,猛灌起来。
洞外风雪呼啸,那冰凌敲打在岩壁上,发出偌大的寂寞声响。此刻,室内、室外,三人都是这场争权夺利下的伤害者,但那心中的伤痕,谁都无法弥补,只能听任那伤痕不断的扩大、蔓延。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再退,只有无法估计的牺牲和愧疚。
◇◇◆◇◇
荒凉至极的阿虚夜殿,随地气逐渐崩散,不时有皲裂爆破的声响发出。在深夜里,格外慑人。
大祭司正将拐杖横举,对着日莲天池念念有词,双手凝发出宏大术法,护住地气灵源,抑止崩散,却料甫施法于上,煞气反冲,竟是回震术法之力,大祭司瞬间应声呕红,护灵之效顿时减半!
抹去嘴边鲜血,大祭司再次口颂咒语,万般挽救之法回绕于心,竟是束手无策。
以术法护持灵气之源,只能治标,不能治本,长久下去,日盲族势必全部崩陷,再无栖身之所。而这段时日以来,她之灵思策算所寻得的太阳之子气息,皆是异常微弱,断不定其身处何方,就怕太阳之子恐因身受重伤,导致元神灵气探索不得,抑或遭困某地,与外界联系薄弱。
眼下之境,太阳之子苦寻不着,日盲族只能寻找同源的地气补救,往昔日盲族遭受外族歧视,幸亏有息壤造生大地,又得灵气滋盈万物,方可保族民有个安身之所。又为了迎接太阳之子,族内供奉两处灵池,两脉互通,皆是为了黑莲而备,一处在日莲天池,另一处在日罗山,但日罗山那处早在久远之前因原因不明遭到封闭,如要开启,务寻太阳之子回来,用自身的同源灵气开启嵌壁。
而一旦开启,等同地脉重起,对耗损大量灵气的太阳之子影响未知,也必将牵动日盲族的未来……
「大祭司,夜殿如果塌掉了,我们要住哪?」突然,稚嫩的声音传来,一位年纪幼小的族民夜半睡不着,探头探脑地,瑟缩地自夜殿深处冒出头来,对着面向天池沉思的大祭司问着。
「这……」大祭司闻声回神一愣,寻声抚摸小孩童的头顶:「吾相信太阳之子会有办法。」
「嗯,阿娘说,太阳之子是吾族希望,绝对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小孩童想了想,认真说着,复道:「但吾听爹亲说,他相信太阳之子,却不得不感到失望了!大祭司,这是为什么?为何阿爹阿娘都是相信,答案却不一样?」
大祭司未料一名幼童竟会提出这等质疑,颤声道:「这非是你该问的事情,回去休息吧!」
小孩童困惑地摇头,骨瘦如柴的身影没入夜里深处,小小的心灵却无法止住疑问。从前,夜族等待太阳之子,太阳之子降生了,他们可以站在太阳下了;可是天灾降临了,太阳之子却不见了,他们也几乎镇日在饥饿中度过,是该要继续等着呢,还是找下一名太阳之子?可是,他们快没栖身之处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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