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他绝无做错。若没如此做,他无法绝对保住他们,为何聆月不明白、长空也不能明白?
于自己,不这么做,终身残禁无日囚;于聆月或是长空,不这么做,只恐今朝难以相见。他若不求自保,还能保下他们吗?
为何久别后的真正重逢会是这般情景?又为何总是这般重复上演?为何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在他眼中永远都是错的?
「你……」千叶放弃了追问,摇曳的荧烛照在他白皙脸容上,有种落寞的阴影,「我也有话想问你,那日在无日囚的兵卫是你?」
「是又如何?」
「那你……」那纤长的眼睫正在微微翕颤,「你放任他们算计吾?」
「你今日之举,不正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长空注视着他,也不想多为自己辩解:「反正到最后,你还是赢了。」
「事情并非如此!」相对的视线彷如可激出了火花,千叶调过头去。
「那又是如何?」
「……为什么你们都不能冷静?」听着长空疏离的声息,千叶骤然长身而立,突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见他面色闪过一丝怒气,身形有微不可察的颤抖,连回答也是跳脱的:「你可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你们不会白白牺牲!」他不解、他不解……不管是长空,或是聆月,为何都是如此?
是了,他感到有些可笑,如今局势一切完美,他却有口难言。这局是由他一手摆布而起,现今的情况,都是最小的牺牲,但是,他却是幕后黑手,也是帮助获利者的一方,他顺势用自己的立场换取他们的性命安全,这本来就是他所求的,他还能向长空辩解什么?
看了难得波动的千叶一眼,长空终于有所动静,慢慢地撑起半身,坐于床沿,沉声道:「吾只是感觉又被利用了一次而已。」
「这就是你的认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慢慢裂开、裂开……
长空默然,环顾室内,终问出心中最想问的问题:「现在苦集已经合一,我们哪时候能回去?」
无论如何,太阳之子在哪,他就追随在哪,而他心中最向往的,还是那已残破的家,因为那边,有他最后的守候和承诺。
讵料,千叶只是端凝着他的身影:「吾已经为你安排好居所。」
「什么?」长空闻言,猛然抬起不愿置信的眼光:「你到底又有何计划?」
千叶身影稍侧,将目光移离了长空身上,淡声道:「吾与烨世兵权立下协议,吾必须帮助他。」
清冷的声落,就像划过心弦的涟漪,平静,却尖锐不堪。
「你……要助他对外侵略?」长空抖瑟问道。
千叶传奇缓缓地摇首,却没有作声。
即使他擅长运筹帷幄,但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也非是自己能完全掌控的。至少,他现在给不了确定答案。
「很好……」连番打击足已使人麻痹,这一次,长空已放弃了挣扎,他紧闭上眼,彷佛连透露心事都显得难为,嘶哑道:「……为什么,你选择的方向总是如此?为什么,你选择的作法,总是让吾不能理解?」
「长空,」千叶迎上那压抑的脸容:「你知晓吗?有时候是命运决定方向,非是人决定方向。」
压迫的气氛在两人间窒塞,再完美的乔装,也有掩饰不了的脆弱。千叶心中,亦隐隐怀着从未感受过的彷徨,现在若与烨世兵权为敌,只有不智,而在这陌生地方,他必须靠自己打下一切基础,好为以后打算。这一切种种,若非意外,他何必如此?
闻言,长空仅默默地起身而立,内心无形的游刃正飞疾地旋闪。
他怎会不明白、他怎会不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无法真正离去、无法背弃他,但此刻他无法面对,只能恍恍然的,任步履迈向了门前、任内心的震颤在刺激自己。
「那你知晓吗?……吾从未有一刻,是这么希望与你选择的方向相反。」言罢,那身影带着满心的自嘲和失望启门离去,就像那日在无日囚离开他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曾经,鸦魂曾在林中点住他的穴道,阻止他去营救太阳之子,那一刻的身不由己让他自责万分;而今,他却没想到,同样是身不由己,他却这么希望离开他的身边……
阴错阳差的错过,往往是一切错误命运的□□。
「长空……」望向那身影,千叶扬声轻唤,毫无挽留的余地。
一颗心,宛如那重重落上的掩门声,沉下去、沉下去,一片死寂。
再一次,他赢了这盘棋;却也再一次,输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忧来无方,人莫之知」语出曹丕《善哉行》,意为:忧愁的到来没有来由,没有人知道它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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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火焚莲焰(上)
午后的廊外上,漫雪飘飞,昨夜的夺权惊变似乎毫不影响天地运转,天,一样茫茫地,而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依然如是。
一道魁伟的身影正踏步行走。
现今局势,夺权已定,紫微宫正式成为傀儡,其余院殿、残宗纳为麾下,弑道侯负责情报收集,而他,欲专注战场,唯剩一人可为他策划——在被姑且称之无名府的府内,安身于此的玄影犹正举棋盘算着棋路,案边炉火传来厚重的草药香,寂寞而张扬。
这场雪,直至午后却有越下越猛的趋势,千叶传奇望了窗外雪色一眼,思量片晌,光滑的黑子再进一子,这一落定,刚好卡在白阵的厄口中间,形成预备突围之势。
然而,白子之外,还有层层包围的守阵,突破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
千叶手中的棋子也因此踌躇。
正在沉思当下,一阵微微的麻刺感正自筋络内理传来,令千叶稍有不济,遂端起那炉上沸腾的黑沉沉药汁,拧着眉心一饮而尽。
那药汁苦涩不堪,纵往日不喜,他还是强逼自己饮尽。这药,已是寻遍集境后最猛烈的药方了,尽管仅能压抑旧患,却已使自己双脚能够勉强站起,哪怕是害药,对他而言,仍是利药。
佛业双身之仇还未报、日盲族还等着他复兴……若自己不迅速重新站起,这些计划俱为枉然。
饮罢苦药,支手撑颐,继续细思眼前的布局。
现今夺权的计划已经顺利达成,但往后的方向,却分外棘手。他本欲寻得长空后便回日盲族再做打算,却料意外被困无日囚。如今自己形同被对方软禁,功体也难恢复如初,若贸然离开,只怕越不过破军府的天罗地网,不宜轻举妄动。再者,他尚想报仇,依现况,他只能藉助破军府的力量谋策,照他这段时日判断,破军府的势力深不可测,若可真正进一步利用,并非坏事;因此,无论自己是走或留,都是即为关键的一步。
与破军府之间,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远,依赖过多,便走不了;反抗过了,则无容身之所,中间的选择,委实难定。
往日,他布局起手无回,甚少有如此多不确定因素在干扰自己。
想起烨世兵权的强硬态度,千叶心中便彷如有块悬石搁着。他不怕威胁,却苦于自由受限。如今夺权已成,烨世兵权正倚重自己,只怕回日盲族探视的时机尚不宜……而此时门外,将百师正手持弑道侯命令送来的军情要资,瑟瑟缩缩地徘徊玄关处,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挣扎半晌,还是硬头皮进入。
他可真是流年不利,怎地转眼便成得罪了一个军督眼前的大红人?
一入内,便见千叶传奇正俯首行子,头也不抬地问道:「今日弑道侯没来?」一听那清冷的声音,将百师头皮就发麻,结巴道:「他他……他今日忙着整顿收服的残宗兵力,要吾送来这个。」说着,忙把手中军报送上,便要没头没尾地告溜,走至玄关梁柱旁——「稍等。」这声音雅宜清定,却如可要了他的魂。将百师额边流下一滴汗,煞住脚步,转身毕恭毕敬道:「敢问先生尚有何事?」千叶传奇缓缓抬首,问道:「听闻你接掌了紫微宫的总管?」将百师暗抽一口气,回道:「……是!」「嗯,尽好你的职责吧!」言罢,空中风啸短促,一封书帖竟自指间深深射入身旁梁柱!木屑喷溅了满脸,将百师骇然,血色尽失,呆了半晌,方鼓起勇气拔下书帖。
「这是兵防调动的建议,给弑道侯。」千叶冷冷言罢,不再理会。
将百师屈了身,鼠窜而逃,却料方转身便撞上迎面而来的军督,遭喝斥一顿后,忙叫苦不迭,告罪离去。
烨世兵权走经木梁,看了一眼射痕,赞了一句:「漂亮。」便自行于对座坐定。
尚未坐暖,便听见情绪难辨的问话:「有何要事?」军人冷锐的眼神打量着,先无关痛痒道:「此地的府名,仍是空白。」「那就空白吧!」千叶传奇落定一子,便搁置而道:「没必要的事物,吾没兴趣。」「你对目前的局势分析,吾看过了。」彷如试探般,军人又道。
「嗯。」千叶传奇应付得简单明确:「如今列强环伺,集境需要的,是一隅不受波及的竞争之地。有谓浅水怒吼,深水静流。做别人主要的敌人,不如当次要的敌人,集境欲当这深水,便务寻平衡之点,而这个点,吾为你排下了。」这样的定位,可说是乱世纷局中最为优势的立足点,确实聪明。
军人心中明白,只道:「你对吾,依然疏离。」「有吗?」千叶不着痕迹地淡笑:「吾本就如此。」烨世兵权眸光不移,室内跳动的烛影微光正清浅泛开,氤氲了那水墨般的清冽眉眼,让人捕捉不到一丝一毫。
一种欲望渐渐明澈——他要征服战场,也要收服此人。
烨世兵权收回打探,强健的手臂腾空越过案上残局,递出一份文件:「吾需要你之判断。」千叶伸手接过,极快地将情报浏览一遍。上中所记,乃是一名叫做南风不竞之人以兵甲武经中的神字卷为赌注,于苦境的不归路挑战各方高手,其后便是有关兵甲武经共分十一卷,可能与薄情馆该地不脱关系之情报。千叶看着,沉吟道:「薄情馆、兵甲武经……吾记得曾听你提起,独日武典的武功脱胎自兵甲武经中的灵字卷,莫非,你对其他字卷的武经有兴趣?」烨世兵权颔首:「对策。」既曾于无日囚习成独日武典,千叶对灵字卷的武功自有案底,思考了下,方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神字卷的威力与南风不竞此人具体如何,就由吾亲自走一趟,但,非是现在。」对方眼神一锐:「为何?」「此人于不归路挑战各方高手,短期内不宜硬碰,反之,时日一久,待他内力极度耗损,将是探查之机。」「有理。」得到满意答案,烨世兵权点头,只问一句:「你的状况,可以吗?」「只是试探,不成大碍。」千叶目光一闪:「可有佛业双身的消息?」「你问得倒是顺手。」早料准对方所求,烨世兵权即刻再递出另份情报,千叶观阅完毕,心中约有判断:「看来妖世浮屠受到佛狱与其它势力影响,也要分身乏术,是出手的好时机。」「若非必要,吾不会出战。」烨世兵权视线落定对方,说得明白:「你该知晓,破军府与佛业双身曾是合作关系。」既然曾合作,便是有利益的对象。
「但你必须实现对吾之承诺。」千叶讲得干脆。对他而言,这也是他合作的主要原因。
「佛业双身灭亡,你能继续与吾合作?」那严峻的眼神,难得透出某种渴望。
「未来的事情,吾不想揣测。」「你明知吾要你的人和心。」直接的大胆坦白,毫无犹豫。
闻言,千叶传奇只微然一笑:「然后呢?」「霸业,」这是试探:「你可有兴趣?」「哈。」千叶似乎看透了暗锋,手指轻点着桌案,巧妙地转移话头:「吾倒想问,比起天下,征战才是你的兴趣?」「军人,为战场存在,天经地义。」军人道。
「那如果夺了天下,」也是试探:「战场如何存在?」「这个问题,」烨世兵权神情冰冷:「现在吾不想回答。」「那现在——吾也不想回答。」交会的眼神像在水底浮动的波纹,发出暗藏的激光后,一触即分。
「无妨,我们的关系,总有一天会改变!」烨世兵权打住,面容衬着一轮深广的阴影,直身而起:「对付佛业双身需要从长计议,吾不想浪费多余的精力。」「吾虽急,但尚存理智。」「嗯。」已无话可言,烨世兵权转身肃立,道:「合作之前,勿忘有各自的责任!」「吾自有分寸。」身后,又是那不冷不热的回应。
离行间,听出那声中的漠然,烨世兵权突然立定正离去的身躯,面朝眼前的一排荧煌火烛,低沉道:「千叶传奇,吾要你明白。信任,吾全盘给予,但若违背约定——」那浑厚的嗓音未尽,突见金光一闪,成排烛火竟瞬间一秒不差地被斩灭!
「就如这团火,吾会杀你!」声落,伟岸身影已然离去,徒留在空气中袅袅窜动的一缕冷白轻烟,那烟味在空中流窜,像是被粉碎的灰烬,不留全影。
千叶传奇面如静水,望那飘动的烟雾若有所思。
他们之间,虽看似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共同分享着权力,但不如说,对方掌握了自己的生死,就如那火与灰烬的情况,使得自己被迫受制于武力与监控之下。
讵料,在那轻烟的背后,似乎有道身影自窗后疾疾掠过!千叶猛然警觉,身形速移,悄步来到了屋外,只见玉雪纷纷,无尘无染。
会是何人?
千叶心下起疑,沿地探查了一会儿,竟在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大地上发现熟悉的物品——「这是……聆月?」握着手中滚着云纹的香囊,千叶不禁忆起当时生死峰前对方赠予自己七彩珠的情景,不禁疑惑聆月为何方才来此,又好奇那香囊代表何意。是匆匆离开时意外掉落,抑或暗指何事?
千叶端详手中香囊,慢慢走进房内,屋内温暖的气息聚拢上来,麻痹的知觉也渐渐恢复了灵敏。千叶在火光下轻翻香囊,但见香囊中还有些细碎的粉末,自是香气的来源,那粉末甚细,更因雪地沾染了部分湿气,隐约传递迷离的芬芳,其馨淡雅,却令人欲昏欲醉,好似曾在哪里见过……千叶传奇凝神回想,意图补捉印象中的细节,最终,赫然心头讶异。
——是雄王。
千叶传奇暗自思索,抬首望向窗外,那天色逐渐深沉,渐收的暮雪里,霜星般的银灰弥漫了满园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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