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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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地,一声破碎的呜咽冲出喉头,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顾之洲这辈子就没掉过几滴眼泪,好像是打算一次性把泪哭干。

  他攥紧掌心那层薄薄的布料,浑身颤抖。压在心头一百年的沉重,一点点从身体里飘出,随着他愈渐放大的哭嚎,最后化作一根鸿毛。

  傅子邱抱着顾之洲,不敢碰他后背,也不敢用力。不停的说“对不起”,不停的喊“之洲”。耳边的啜泣针似的,扎的他难受,却又很庆幸,暗含着几分窃喜。

  顾之洲压抑太久了,而自己,是他唯一可以宣泄的对象。

  那些狼狈的、不堪的、软弱的、怯懦的,为人知与不为人知,所有的顾之洲,都是他的。

  顾之洲哭到虚脱,淌了一身的汗。歪在傅子邱肩头,不时打个颤颤,看上去好可怜。

  傅子邱怜惜他,撩开粘在脸上的发丝,擦掉泪痕,哄道:“不哭了,衣服都湿了。”

  顾之洲冷静不少,羞耻心回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傅子邱并没有揪着不放,就着这个姿势拿来粥碗,勺子抵在唇边:“吃点东西,没力气了是不是?”

  顾之洲没再推拒,乖顺的含进去。

  傅子邱连喂了大半碗,难得老实的人终于开始闹腾,顾之洲皱起眉往他脖颈间躲了躲:“一点味道都没有,怎么吃啊……”

  “再吃一口。”傅子邱说:“最后一口,吃完给你拿点心。”

  又不是三岁小孩,吃什么点心。顾之洲心里吐槽,还是张嘴吞了。

  傅子邱笑了笑:“口味还是那么重,知道么,好多人说你是辣椒吃多了,所以脾气才这么差。”

  “嘁。”顾之洲从傅子邱肩上离开,艰难的坐直了身体。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稍微动一下都牵筋动骨,他脸一黑,忍不住骂道:“褚城这个莽夫,根本就是借机报复我。”

  傅子邱安慰道:“还好,没伤到骨头。”他又端来一碗药:“一口气喝掉。”

  吃药比吃饭干脆,顾之洲捧着碗,咕咚咕咚喝干净。傅子邱适时丢来一件干净的中衣:“换个衣服,等你好点儿了再洗澡,怕你着凉。”

  既然已经知道了,顾之洲也不再遮掩,他脱下汗湿的衣裳,暴露出那一身惨烈的疤,费劲的换上干净的,扣扣子的时候胳膊都在打颤。

  傅子邱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一块糖糕,倏地塞进顾之洲嘴里,甜腻腻的。

  顾之洲不怎么爱吃甜的,左颊被撑起,皱着眉:“太甜了。”

  傅子邱笑了笑,替他拧上一颗颗玉扣:“知道么,多吃点甜的运气会变好。”

  两个人身形相仿,从前没少穿对方的衣服。有时候睡在一起,衣服脱了乱丢,下回洗干净了胡乱抓一件就穿,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傅子邱这一靠近,顾之洲又不自在了,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窝在谁怀里哭到虚脱。他僵硬着垂下眼,大哭后的眼角飞着淡淡的红,少泪的人禁不住这样的折腾,眼皮都微微肿起来。

  “歪理。”顾之洲小声说。

  “别不信,亲测有效。”

  傅子邱把竖起的衣领翻下去,理平整了,手背蹭到顾之洲颈侧的皮肤,在那里带起阵阵战栗。雷打了似的,他猛地把手缩回去。

  “抱歉,我手凉。冷不冷?”

  “还好,屋里挺暖和的。”话虽这么说,身体却很不配合的颤了颤,紧跟着就咳嗽起来。

  顾之洲捂着嘴,脸色隐隐有些发白,肩膀耸动着,带到背后的伤,眉心紧紧蹙起。

  傅子邱被吓到,抽掉后面的软垫扶顾之洲躺下,体内运转一股灵流,逼出了身上的鬼挽纱。

  顾之洲本就虚着,这会儿更是无力,恹恹的窝在床上,像极了年少时弱不禁风的样子。

  傅子邱碰碰他的脸,心疼道:“再睡一觉,睡醒就不难受了。”

  顾之洲半侧着身子,挑起眼看傅子邱,目光却是怔松的,流连于他脖颈间艳丽的红痕,那是傅子邱身上唯一的热度,是他生命的来源。

  “傅子邱。”顾之洲轻轻喊了一声。

  “嗯?”

  “我在这里,你很难做吧。”

  傅子邱倏地蜷起手指,又很快松开,摸到顾之洲小巧的耳垂,捻了捻:“怎么会。”他让顾之洲放心:“忘了告诉你,天帝已经下令,命我看好你。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待在这里,没人会说什么。”

  顾之洲浅浅的笑了:“褚城认定是我放走了连笙,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天界看我不顺眼的人太多了,他们不要真相,能治我的罪就行。你觉得,天帝还能保我到几时?”

  “天帝不能保你,还有我。”

  “你拿什么保我,”顾之洲问:“修罗道十万鬼兵,那二十四个上琊将军,还是你自己?”

  傅子邱的手指顺着耳廓插|入发丝间,认真的注视着顾之洲的眼睛:“我,我的将军,我的兵,我的就是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

  曾几何时,朗朗少年并肩立于山川之巅,俯瞰芸芸众生,笑谈理想抱负。

  “阿邱。”那时顾之洲这样说:“天地浩瀚,万物不过沧海一粟。所幸今生有你共患难,同进退,兴衰荣辱共担。此生所求不多,拥有之甚少,你是其中之一。往后余生,我的就是你的,我们不分彼此,是一辈子的兄弟。”

  顾之洲被那一目毫不遮掩的深情震动,为这一句赤诚的肺腑之言感动,可千帆过尽,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傅子邱缓缓俯下身,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清淡的冷香将顾之洲包裹起来,把他拉进一个叫人沉醉的梦里。

  “之洲,你听见了吗?”傅子邱说:“我的就是你的。”

  “前程再苦,不怕了,回头看一看我,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

  傅子邱替顾之洲掖好被角,起身的时候又在他额上亲了亲。

  看着熟睡的人,冷寂百年的心热络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接近一颗心,鲜活的,有力的,好像每一次跳动都是为了自己。

  傅子邱知道自己又魔怔了,但他忍不住,喜欢顾之洲一百多年了,若是有心魔,那他的心魔大抵是顾之洲的模样。以前不敢奢望顾之洲能喜欢他、回应他,只求顾之洲别躲着他,但失败了。

  重逢之初的针锋相对,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在乎,后来也失败了,关乎顾之洲,他从来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傅子邱无奈的笑笑。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清理乱局,这样,他才有大把的时间治治顾之洲嘴硬的毛病。

  死过一次的人看的很开,以前是活一日是一日,度日如年。但现在,傅子邱有所求,有所愿,惜命的很。

  傅子邱把碗收起来,放在托盘上准备拿出去,刚站起身,视线中倏地多出一缕淡淡的金光。循着方向看过去,骇然发现发光的地方竟然是顾之洲脖子下面。

  他目光一滞,放下手中的东西,不假思索的解开顾之洲的领口。

  白玉似的扣子解开两颗,那对形状分明的锁骨间,正闪烁着柔和的光。隔着衣服看像金色,褪去衣衫之后颜色更暖,月牙形状,也有点像小扇,表面甚至还有细碎的亮片。

  傅子邱不禁伸手去碰,触到皮肉,暖光盈满指尖,不冷不热,是顾之洲原本的体温。

  这是……

  瞳孔骤然剧烈收缩,傅子邱被刺到般收回手,他猛地站起身,鬼挽纱不受控制的暴涨出来,瞬间蔓延到脸颊两侧,血色合欢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额间。烧着般,烫的傅子邱难以忍受。

  他走到外间,一手捂着额角,一手撑住桌子,低喘着气。

  闭上眼睛,黑暗中却清楚的看见涌动着的火湖,禁锢邪灵的岩浆疯狂的翻腾起来,浪潮高高的抛起,拍在对面的石壁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恍惚中,他看见一只青鸟张开双翅,由高处俯冲而下,径直没入滚烫的岩浆中。烈火烧尽它的翎羽,灼烂它的骨肉,但它没死。

  漂亮的羽毛长出新的,烧焦的皮肉恢复如初。

  它在那片翻滚的浪潮中起起落落,一身皮囊不知被烧毁多少次,终于从烈焰中叼出一块金色鳞片。

  “唔……”

  唇缝溢出痛吟,傅子邱觉得那火似乎拍在自己身上,烫的他几乎就要承受不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他的鬼挽纱在升温。

  傅子邱不得不运转全身的灵力来压制突如其来的躁动,就这个间隙,他突然想起来顾之洲身上月牙形状的东西并非是第一次见了。

  不久前,妖界往生台,他也曾见到一片月牙形的金光。

  当时傅子邱还觉得那东西很像鱼鳞,未待看清便被艳娘打断。

  那究竟是……什么?

  突然,视线中的岩浆越涌越急,在水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边黑气从里面飘了出来,垒砌砖墙似的层层拔高。

  傅子邱浑身一震,消失在了原地。

  第42章

  42.

  顾之洲从梦中醒来,身上的无力感去了大半,想来是那碗药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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