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倾颓周而复始,终有了今日虎踞龙盘的金陵城,交通八方,揽纳四海,担得起一个“南京”之名。
毕竟众所周知的宇宙南京站,去哪转车都能买到途经的车票。
千年历史沐浴在细雨霏霏里,厚重中多了几分南方的清新小意,入目苍翠蓊郁,楼阁古迹飞檐耸翘,水珠如帘,框出白墙黑瓦后的一片青空。
空气凉凉的,带着湿润的水汽自肺腑沁入,很是养嗓子。
北有潘家园,南有朝天宫。东起鼎新,西至仓巷,长街薄雾里的南京古玩市场一度辐散半个中国,传统文艺也于此生根发芽,13年德云社在门东历史街区开办了分社。
老门东不远就是夫子庙,十里秦淮花灯游冶,晚景一绝。刚来的时候张九龄和王九龙跟着队里的人没少去看,包括再远点的玄武湖鸡鸣寺,钟山,南京博物院,钟灵毓秀之地远不是一日游三日游所能吃透的。
那时候年纪小,也没什么钱,看什么东西都新鲜,后来十几二十次的跑,风景名胜再多也看遍了,熟悉了之后就没最初时那种心情。大约年龄越大对生活越不容易心动,他俩年龄还不算太沧桑,但是东跑西颠攒下的阅历远超象牙塔里同龄的学生,心态也更成熟点。
闹吧十一二点才算开场,下班后去刚好合适,张九龄戴着口罩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地下工作者似的,跟在王九龙后面进了门,熟门熟路点了卡座,叫了些酒。长条的桌子上摆着几枚骰子,外加一个果盘。
“两个人。“王九龙伸手指比了个二,特意强调,”俩人叫卡座是准备拼桌还是等人蹭酒?”
金主不大乐意了:“总不能玩散台吧,太跌份儿了。”出门在外常是张九龄花钱,他年长两岁,总把人当弟弟照顾。
“行行行......你小心点儿,乌漆麻黑的,别再被人踩着。”王九龙瞧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黑总,拉住了他手指,像带小孩一样,从群魔乱舞里穿过去。
鼻腔里闻见各路复杂呛鼻的信息素,混着烟酒气,让人生理性地躁动起来。保不齐哪里又有个发情。这种地方一向是危险之地。
“会不会说话啊?”被牵着的人甩了甩手,爪子重新揣回袖子里,又萌又独立,眼睛扫了王九龙一眼,觉得这人事儿真多。“干嘛你,爸爸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都多,甭瞎担心。”
突然他扯了扯王九龙的袖子,眼神往一边扫了下,压低声音,“你看十点钟方向,有个人,快有你白了,长得还不错。”
王九龙:“......你就喜欢白的。”
他算是看透了,这孙子压根儿没有被人追的自觉,还跟单身似的浪,哪怕在他面前。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儿,说话时带了出来,浑身长刺似的,“你就该穿刚买的那鞋,走人家边上去展示一下——说不定还能被识货的当成土大款,就跟你走了。”
也不知张九龄是缺心眼子还是大智若愚,愣是没往这方面想,连“长得不错”的陌生人都不管了,满心满眼都是他那双宝贝鞋,跟小孩子买新玩意儿不松手一样,重重拍了下王九龙的肩,说:“别闹!见过穿新鞋来蹦迪的吗?蹦一晚上非得给我踩成59一双的。不过穿着确实挺舒服的,你什么时候也来一双?”
一边小声嘀咕这孙子净诅咒我,靠那点工资买双鞋容易么。
王九龙一下被萌到,一下又生闷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舔了下后牙,拽着人去座位上。
“我可没钱,也没你那脑子。”
脑子有坑,抓不住重点。
张九龄乐了,手指头不老实地戳了戳他腰,磨砂烟嗓幸灾乐祸:“儿子你终于承认爸爸比你聪明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啊,火警叔叔都要哭了。”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是说王九龙年龄再小点的时候一不小心报假警的事。
“闭嘴!”王九龙神色一窘,拎着张九龄,跟拎小鸡仔似的,也没多说,就平心静气警告了声:“小心我手往上挪挪,不揪领子了。”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你看这头发还经得住你祸祸么。”这句话比什么都好用,小作精举起袖子甩了甩,投降,老老实实跟着走过去。
然而王九龙的手就没那么老实了,没揪头发,悄摸着爬到衣领里。四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寒凉,他们刚从外面进来,手指冰冰的,沾到颈上就是一片鸡皮疙瘩,张九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连滚带爬找到位置坐下,手掌护住,有点气急败坏,“干嘛你,有你这样瞎摸的吗?在台上我就想说你,说相声怎么带动手的。”
p抚摸后颈,还能有几个意思。
王九龙视线半垂,斜了他一眼,俊气的面容在昏暗斑驳的灯光里有点陌生,身高腿长站在长桌前,干脆利落地开了两瓶科罗娜,递给张九龄,俯身低头,贴着他耳朵:“喝呗。”
“净玩这些虚的。”
张九龄摇了摇头,有点后悔没多叫几个人,他老是忘记两人关系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还一起约着来酒吧,上赶着往深了发展。两人撞了个杯,不多时就有人来要微信,男的女的都有,大胆点儿的直接坐到了对面,伸脚撩了撩王九龙小腿,慢慢往上蹭。
音乐震耳欲聋,几瓶酒喝下去,心跳仿佛都被同化了。王九龙单手撑着桌子,抬眸看了一眼,被酒精沾得绯红的面容俊俏又干净,眼波如水,眉眼漆黑,任谁看到都有几分蠢蠢欲动。他盯着对面人头上的黑色猫耳,掩在黑长的卷发里,对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很爽快地摘下来,压在写了联系方式的面巾纸上,起身离开。
若是有意,这事就成了。
然而王九龙只有一个念头,师哥戴这个一定很合适......
张九龄也刚被人抱了一下,蹭到他身边,捏起那张印着红色唇印的纸,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你还挺受欢迎的......”
王九龙心说这儿子总算开窍了,揉了揉那一头乖顺的头发,声音被音乐挡得有点听不清,问道,“紧张了?就不怕我跟别人跑了?”
张九龄下意识地玩着他袖子,什么都没说。
他心里确实有点在意。
灯光流离,五光十色的光线穿过干冰制造的烟雾,似一片堕落的云,笼罩着舞池里扭动的肉体,每个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脸谱化的五官做着相同的沉迷表情。
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或许是五分钟,又或许是一个小时。空着的酒瓶越来越多,音符躁动如鞭,抽打出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环绕的立体声跟着节奏敲打着心脏,英文歌女声妖娆,每一个元素都鼓动着情与欲,指尖发麻,呼吸难以控制,灵魂仿佛与酒杯里翻滚的气泡融为一体,一直上升,上升,到极点时猛然爆开。
“嘭——”
张九龄瘫在卡座里,眼神迷离,闻声往那边看了一眼。他的听觉神经已经被过量的音乐刺激得迟钝,什么声音听在耳朵都懵懵的,像隔了一层塑料的壳子,空间感不甚明晰。因为喝了不少酒,反应也有点慢。
王九龙坐在他身旁,自然而然地借出一边肩膀,手臂半搂着倒在怀里的人,膝盖叉开,坐姿到让人腿软。
他低头,白净的脸上染了淡淡的红,眉眼漂亮的没话说,用眼神问:怎么了?
张九龄没戴隐形,眯起眼,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弯腰收拾走了地上的碎片,应该是谁的酒瓶摔碎了——在酒吧里太常见了。他揉了揉额头,不想费嗓子,贴着王九龙耳朵说了句没什么,瞬间又被音乐盖过去。
王九龙其实没听清。但也没关系。宽大的手掌像撸猫一样摸了摸张九龄的下巴,一下又一下,碰着喉结,借着晃动的灯光,视线停留在他被酒液浸湿的丰润的唇,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十二点一过,酒吧正中的圆形舞池上人多了起来,所有人都喝嗨了,肆无忌惮散发着自己的魅力。长的短的头发,或清瘦或丰腴的肢体,男男女女,每一寸皮肤都洋溢青春。偶尔消失一两个人,上了楼上的房间——酒店就像伴生的双子。
这里是释放压力的天堂,也是老手猎艳的猎场。
张九龄坐起来,脱掉外套,剩下里面粉白撞色的衬衫,露出一点锁骨。拿起酒瓶一饮而尽,手背抹了下嘴,两颊晕红,眼神还是亮亮的:“我去了。你不一起?”
“你确定?”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看着我手机,老丢也不是个事儿......”
他真害怕王九龙跟他来段贴面舞。白塔拉住了他的手,在桌上一堆东西里翻找了到那个黑色猫耳,不由分说扣在了张九龄头顶上,撤身上下看了两眼,竖了个拇指,一笑就傻呵呵的,发自内心地感叹:“好可爱啊。”
发箍陷在顺滑的黑发里,薄薄的装饰就像真的耳朵一样,搭配那张只有十六岁的脸......
啧。
“你净这个。”张九龄抬手摸了摸,看着他乐得跟旺仔似的脸,到底没有摘下来。
王九龙视线跟着他,手里端着酒小口啜饮着,同样大小的酒瓶,在他手里总显得娇俏可爱了许多。半边身子陷在黑暗,灯光明昧扫过,眼神藏在山根眉骨的阴影里,越发黯淡不清,像一头年轻力壮的掠食者,追随着猎物的踪迹。
目光如蛇,缠上扭动的腰身,剥开衣物,重现脑海里的记忆,甩动的发梢都蒙上了一层暧昧色彩。
张九龄似是察觉到了,站在舞池里,隔着人群遥遥地望了一眼。不同于平日浓眉大眼的机灵聪慧,他站在台上更加绚丽的光影下,眼皮半阖,瞳孔半掩,不笑的时候有种桀骜厌世的气质,少年与稳重奇异圆谐。
矛盾而风情。
像跳一曲远距离的探戈,根本无需靠近,掌控心魂只需一个眼神。
王九龙换了个坐姿,两腿交叠,手搭在膝盖上,掩饰起了反应的部位。
酒喝多了容易跑厕所,等到他洗完手出来,张九龄身边已经贴了一个陌生男人,姿态亲密地挨在一起,明显往后躲了半步,猫耳一颤,瞪大的眼睛有点尴尬。
王九龙挑了下眉,一抬脚跨上了圆台,熟练地把黑小子拽到身边。仗着身高,揪住那人领子提起来,过了变声期的嗓子在这种环境中格外低沉成熟,咬着后齿问:
“你碰谁呢?”
那大哥喝得也不少,一张脸涨红了,被吓了一大跳,在暴力型捧哏面前那点旖旎心思也灰飞烟灭。张九龄这下是真的尴尬了,小声道:“得,又一粉丝大哥......这蹦迪怕是有鬼。”
“......你怎么跟杨九郎似的,净招男粉?”
现在听相声的一大半都是女流氓,男粉是个稀罕物,受到角儿们的热烈欢迎。
像王九龙这种,女友粉和男友粉的比例大约是一百比一,实在是太了,拿稳了楠朋友剧本,连送礼物的男粉丝都是清清秀秀的,一看就是春心萌动的。
而张九龄就不一样了,他的属性一直成谜,有段时期还特别像冷静平淡的b——全看节目需要。爷们的性格,又长了张幼态可爱的脸,所以粉丝成分挺复杂的,有女友粉,妈妈粉,颜艺粉......当然还有更出名的,能和杨九郎分庭抗礼的宝藏男粉群体。
什么9088我想给你生孩子,九龄我养(痒),净这些个虎狼之词。
最典型的就是在哈尔滨蹦迪遇到的东北大哥,把张九龄吓得一个星期没敢跑夜店,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哈尔滨酒吧蹦了。
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张九龄正在舞池里扭着胯,跟随节奏,每个动作都踩到点上,头上的猫耳也跟着颤动,肢体修长圆润,像只漂亮敏捷的小黑猫。
跳着跳着,身边突然贴了个人,紧挨着他,呼吸间的热气全都吹到了脖子上。酒吧气味混杂,根本分不出信息素的味道,张九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王九龙上来了,心想这孙子又耍流氓,下一秒就感觉到了不对。
王九龙可高多了。
他猛地一回头,差点跟人撞个对脸,陌生的男人朝他笑了一下,身量体格和他差不多,寸头,二十六七岁,在四月份的天气还穿着短袖,衣领里露出一点刺青纹身,手臂上也有,隐约是条过江龙,看起来十分的社会。
那人好像喝多了,满脸醉意,一直往这边倒,张九龄唬了一跳,皱了眉正准备换地方,省得沾事儿,冷不丁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你是张九龄?”
张九龄:“......”
这熟悉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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